第三章 紫鳶
撲簌簌的雪花從枝頭墜下,陶汐來不及閃避被砸了正中,鬆枝笑著替她拂去頭頂的殘雪,
“姑娘是哪裏人?聽著口音不像是燕都附近的。”
“渤海邊,在離燕都很遠的地方。”陶汐回答,目光卻始終低垂著。
眼前之人隻是一個丫鬟,卻也衣著光鮮,非尋常之人可比,令人慚愧。
“姑娘家中可還有人?那麽遠的地方怎麽就到了燕都來了?”鬆枝似關切的詢問,聲音暖暖的糯糯的,渾身都仿佛渡著一層暖光。
“家裏已經沒有人了,母親臨終前燕都有一位姨母,可我卻尋不到。”
“抱歉,我不知你……”
喪母這種事情被人提起總是有些傷感,鬆枝覺得有些尷尬,身旁的人卻搖了搖頭,道了一聲,
“無事,鬆枝姐姐原也不知。”
“咱們家在燕都也是有些地位的,敢問妹妹要尋的姨母的尊姓,什麽人,住在哪裏,可有哪些標誌性的特點,家裏的人也好幫忙尋找。”
鬆枝道。
“母親隻姨母生的極美,眉心有一朵紅梅似的胎記,其餘便不知了。”
“紅梅胎記?”鬆枝疑惑著,似乎想到了什麽。
“姐姐可曾見過?”
“也並不曾,來也巧,我們家三姐眉心也有一塊胎記,卻是紅楓的樣子呢,隻不過既不是紅梅,同妹妹這姨母的年歲也不一,妹妹放心,我將妹妹的事記著,回去給夫人聽,咱們夫人心善,定會幫妹妹的。”
鬆枝笑著道,兩個人並行而走,踩著地上的雪發出吱吖吖的聲音,隔著老遠李相卿便看到了那相差甚遠的二人。
鬆枝衣著光鮮,那旁邊的少女一身的灰襖則顯得有些暗淡。
“鬆枝。”李相卿走過去叫住了二人。
鬆枝回過身,很明顯對於出現在這裏的李相卿有些意外,閑月居和他的紫安堂可不是順路啊。
“少爺。”
“母親有些頭疼,喚你去顧著,這邊交給明興便可。”李相卿道。
“諾,那便有勞明興了。”鬆枝不疑有他,隻想著夫人是頭疼病犯了,讓自己過去幫忙舒緩,將陶汐交給了明興,自己先一步離去。
“少爺,的去廚房看一眼水燒開了沒,免得耽擱了少爺更衣的時辰。”
“去吧。”
鬆枝剛走,明興也隨著離開,陶汐再傻也看得出來這位二少爺應該是有話要對自己的。
雪地裏,同一株銀杏樹下,二人對麵而立,隻是一個不敢抬頭,一個還沒有想好怎麽開口。
李相卿看著這個幾乎隻到自己肋下的少女,瘦弱單薄的撐不起身上的棉衣。
“明兒一早有人給你送一身合身的衣物,換好了再去見母親。”李相卿一邊一邊解下身上的黑色披風搭在瘦弱的肩上。
那時的陶汐還不知道黑狐裘是如此的珍貴,隻知道那披風很暖,擋住了風與雪,隔絕了冷與寒。
“二少爺救命之恩,陶汐無以為報,隻當……”
話還沒完,便已被人打斷,
“你救了我父親的命,如此豈不是兩清了。”
“話雖如此,可……”陶汐低垂著頭,看著他衣服上的雙魚,金絲刺目。
既然想和自己兩清,又何必方才替自己那一句遮掩?讓她多想了幾分。
李相卿等著那可字後麵的話,卻遲遲沒有等到,深邃的眸子在雪夜中想要參透那女子的內心,卻始終無法探知。
“去留皆是你的抉擇,不必念及其他。”
“好。”
陶汐的嗓音有些微啞,不知是否是雪寒凍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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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
李相卿起床由著明興為自己更衣,卻想著昨夜的事情,始終懊惱不已。
明明是想讓她留下來的,怎麽話到嘴邊便成了另一回事?
自己是救了她,她是無家可歸,可事實總是會有變數的。
這女孩的心性自己還有些拿不準,隻不過是因為母親那一句話自己便心生了遲疑,這欲擒故縱若是玩脫了,又該如何是好?
“公子?”
明興疑惑著看著自家少爺似乎心不在焉的樣子,後者回過神分明不知道他方才了什麽。
“公子在想什麽呢?衛大人的公子今日邀了您去衛府的茶會,該準備的可都妥當了?”
來往的禮節的東西都是下人們做的,明興問的是李相卿點茶的手藝,即便二少爺的茶道是夫人親手教的,可眾多大家聚在一起,更是要謹慎心一些。
“點茶而已,再者今日的主角又不是你家少爺我,何必出那風頭。”李相卿著衣服已經整理好,正打算帶著明興出門的功夫鬆枝卻走了進來,隨之而來的還有……陶汐。
蜻蜓點水的淡藍色衣襖,上麵繡著兩三朵深藍色的蝴蝶,麵上點了淡淡的胭脂和唇脂,卻讓她消瘦的麵孔多了幾分顏色,生機。
“回少爺的話,夫人讓汐姑娘跟在少爺身邊學規矩,每月的銀兩和衣裳都是同府裏的幾位姑娘是一致的。”
“嗯,好。”李相卿應著,目光從那少女的身上劃過,似不經意的一瞥,可明興卻注意到了其中的不同。
“人帶到了,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著鬆枝要走,李相卿喚著明興,
“快去送送。”
“諾。”明興應著,又引著鬆枝出了屋子,
“姑娘這邊請。”
一室的寂靜伴隨著三兩縷的檀香清幽,撫平心神,安寧人心。
陶汐局促的接受著審視,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不要緊張,可袖子下麵的手卻仿佛不聽使喚一般的顫抖。
李夫人明明給過自己選擇的機會,可以離開甚至可以給自己一些銀兩,也可以留下以義女的名義,可她卻還是選擇了另一種。
她要留下是毋庸置疑的,可若真成了李夫人的義女,不別的,首先她自己不想,其次救命之恩,是要慢慢償還的。
她是,李家也是。
“會點茶嗎?”李相卿問。
“不會。”陶汐搖了搖頭,有些窘迫。
仿佛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一般,反而會才會讓他覺得奇怪。
“陶汐這個名字叫起來有些太拗口,可有字?”
“不曾。”陶汐搖著頭,聲音怯怯的,卻聽他,
“紫鳶。”
“啊?”
看著她突然抬起頭疑惑的樣子,李相卿沒有再多言,踏著步子朝著門外的方向走去,路過陶汐的身邊時將自己手裏的請帖放在了她的掌心,“走吧紫鳶。”
“……”
陶,紫鳶嗎?
沒有接受或者不接受,也沒有歡迎或者不歡迎,一切都那麽自然,仿佛她早已在他身邊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