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步步小心
林婉知道自己離開青延那日就會是什麽樣的後果，隻是沒想到還有人能替自己能照料雙親，她擦幹了眼淚，拉起子月的手動容地說道：“多虧有你了！”
子月摩挲著師娘的手，一臉認真：“要不是師父師娘救了我，哪有子月的今日。或許這世間萬物，本就因果呼應，師父師娘曾經種下的善因，成就了今日的善果。”
這世間果真是因果呼應嗎？林婉短暫的沉默，她和夫君遭人算計，這一生心懷善良，是否還能有更好的結果？她不知。心中唯一的遺憾，便是未能親手侍奉雙親。看到子月的純淨的眸子，忽地想起了什麽，“你的事，可都辦好了？”
“嗯!”楚子月輕輕地點了點頭，示意讓師娘無須再多操心。
林婉這才舒出一口長氣，又似是猜到了她此行的目的，“你是來看譚茂實？”
子月點首承認，環視了一周，未發現師父師弟師妹還有譚茂實的身影，不禁問道:“他們人呢？”
林婉伸出白皙的素手，指著竹林的方向道：“都在那裏練劍呢。”
子月說了聲“我先去看看”便離了師娘，林婉的臉上不禁升起一絲擔憂。
譚茂實有一隻腿依然不能直立，每每練劍時總是因為受力不住，經常跌倒，起初他並沒有放棄，隻是在一次次爬起一次次跌倒後，心中似乎飽受摧殘，脾氣漸漸地火了起來，索性將劍用力扔往地上也不再爬起來。
楚子月遠遠地便看見這副場景，心中似被什麽撞擊了一陣鈍痛。還沒等她走近，便聽見兩個孩子齊聲喊道：“師姐！”
譚茂實感到詫異，也尋聲望過來，卻依然坐在地上不肯起來。
“師父，師弟，師妹！”楚子月熱情地打著招呼，將從京城帶回的糖果交到兩個孩子手中後，溫柔地說道：“你們先去找師娘，她那邊還有好東西，我過會兒去找你們好嗎？”
兩個孩子懂事地離開，師父看了子月一眼，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人，也明白地往竹屋方向走去。
“起來！”
譚茂實不知道為什麽，心中對子月有些敬意，有些害怕，竟然真的爬了起來。
子月拾起地上的劍，交到譚茂實手上，鄭重地說道：“男人的劍，同命一樣重要，不可以隨意丟棄！”
“可是我，我已經是一個廢人了！”譚茂實聲音有些悲涼，讓人聽了跟著神傷。
“綺夢她還在等你！”
譚茂實的眸子亮了一下，瞬間又滅了，以他現在的情形，如何再回到綺夢的身旁，“還請郡主想辦法讓公主忘了我，我也會忘了公主！”
楚子月挑高了峨眉，盯著譚茂實的臉，問道：“是嗎?”
“是！”
小的不能再小的聲音，似乎是說話人的無力，又或許是說話人的心虛。
楚子月走近一步，目光顯得咄咄逼人，“你離開過紫薇山去過青延吧？躲在點星客棧暗處看著綺夢的也是你吧？你還說你忘記了她？”
譚茂實的肩膀抖動了一下，身子不由得退後了一步，他以為他已經夠小心翼翼，卻沒想到綺夢已經察覺。
“可是郡主.……我.……如今形同廢人！”譚茂實的心中像撕開一個大口子，這傷口，比身上的任何一處傷痕都難以愈合。
楚子月理解他的絕望，像當年自己被姚書慧的人逼著從懸崖墜落時，她的心境，又比此時的譚茂實好得了多少？可是她明白了，這世上，真的有奇跡。“你如今才半年，再多些時日，一定會痊愈的，你要相信師娘，更要堅信你自己！不要讓苦等你的人失望。綺夢曾親口對我說：你不出現一日，她便等你一日，你不出現一年，她便等你一年！你不出現一世，她便等你一世。”
譚茂實黢黑的眸子中閃現著透明的溫熱液體，拿起劍用力地揮舞起來，似是起風了，周圍的葉子跟著動了起來。
楚子月看著那張充滿著生氣的臉，不覺露出了一絲微笑，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揮劍的少年。
小住了幾日，楚子月放心地離開了紫薇山，臨行時，譚茂實追上來，欲言又止，子月看著他吞吐的樣子，疑惑地問著：“怎麽了？”
“還請郡主將我活著的消息，暫時不要透露出去。”
“包括任何人？”
“任何人！”
楚子月似是感到一絲吃驚，又似是明了，“你是要以最完美的姿態，重新回到世人眼前？”
“多謝郡主！”
譚茂實不再多說，深深地鞠了一弓。他感謝她的成全，感謝她的相救，感謝她的理解……
天空高遠而明亮，楚子月在馬背上對著譚茂實笑答了一聲，便揚起馬鞭，消失在綠色雲霧裏。
從紫薇山回到青延城，已是年終歲末。盡管天色依然寒楚，紅色的燈籠處處可見，與冬日陽光交相輝映，整座青延城顯得喜慶而熱鬧起來。
楚子月一回到青延城，當天夜裏便趁著夜色趕往林府，將手中的書信交給林祖父後，她看到了他眼中噙著的淚花。黑夜裏薑路繁的身子顯得越發單薄，可是他的身形卻保持著直立，似是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支撐著他。
再過幾日便是元日，楚子月臨走時，對著薑路繁輕聲地說道：“祖父，除夕夜，請轉告祖母，多備一個人的飯菜，子月要過來討嫌了。”
薑路繁單薄的身子晃動了一下，滿腹感動地看著子月，顫抖著說道：“好，我一定讓你祖母多備些你愛吃的。”他怎會不明白，這孩子是不忍自己太過孤單。很多時候他都覺得，這孩子，是上天對他和夫人的補償。
楚子月鼻頭一陣發酸，這青延城中，除卻血緣，對自己一心好的又無所貪戀的，怕是隻有眼前府中的二老了。雖然王室中也不乏真心待自己好的，可她依然要步步小心，不能行差踏錯。
原本沉寂的大街隨著元日的臨近似是從沉睡中蘇醒了過來。商販開始賣力吆喝，從酒肆傳出的淳厚的酒香撩撥著每一位過往的路人，布店也將五彩六色的布匹搬出店鋪，擺在了顯眼的位置。一位老先生的桌前擠滿了人群，原來是眾人排隊等著先生寫下春貼，不管是貧窮還是富貴人家，這代表著美好寓意的春貼是每家必不可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