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忘了她也好
巫醫看著楚子月的臉,細細打量起來,片刻後大笑又突然悲傷不止,口中呢喃道:“這才是我要尋的人啊!天意,天意啊!”
楚子月無暇理會,卻見那個少年走到跟前,雙膝跪下:“感謝姑娘救命之恩!我是蒼龍的王子沐離。”
楚子月看著少年,少年的眼神中無限蒼涼,這一場戰事,到底連累了多少人?她歎了一聲,“既然如此,蒼龍的事就交給你了。”
沐離感激不盡,經曆了這場政變,他似一夜間長大了。
鈕梅看著倒在地上的楚信鴻,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傳令暗衛軍上下,楚將軍隻身潛入蒼龍營救興王,不幸蒙難了!”楚信鴻,終是給父親蒙羞,父親一生盡忠,她怎能讓後人辱沒了他的英名!
楚子月每日奔波在浩邈與譚茂實之間,好在她所需的藥材,皮嘉運將都悉數給她送了過來。
整整過了兩日,譚茂實可以開口說話了,卻依然不能動彈。陽光照進屋子,投射到銅鏡上,反射出一道古銅色的光芒。譚茂實順著光看去,他看到了自己的臉,已經分不清模樣,不禁悲從中來,這副樣子,如何去見綺夢?
楚子月走進來,看見譚茂實悲傷的神情,低聲呼道:“譚茂實?”
譚茂實似是想了許久,“郡主,我求你一件事。”
“你盡管說。”
“你回去後,綺夢要是問起我,就說,我不在了。”譚茂實嘴唇抽動著,他明白自己眼下就是廢人一個,回去,隻能是拖累綺夢。
子月聽出他的絕望,也明白他的用心良苦,也隻是怔著不說話。半晌後,似是有了主意,“或許還有辦法的。”她拿出紙筆,畫了一陣,“鈕梅!”
鈕梅聽到召喚,立刻出現在眼前。子月將手中的畫交給鈕梅:“去召幾個暗衛,秘密地將譚茂實送到此處。”她畫中的是師娘所在的紫薇山,她相信師娘見到信,一定會想辦法盡力挽救的。
譚茂實信任地看著她,由著她吩咐,不管前路如何,他知道,她已經盡力了。他也知道,她這幾日都輾轉在他和興王之間,興王還沒有醒來,他再留在此處,隻會徒增她的負擔。
譚茂實被送走了,浩邈依然未能清醒,每日依然吐出不少鮮血。楚子月試過好多法子,可依然不見奏效,她慌了,她想起楚豔芳的十日之期,不是騙她的。
她突然想到,她從蒼龍還帶回來一個巫醫。
巫醫念她解救了蒼龍,終於吐露了實情:“王爺服下的是離魂丹。法子倒是有一個,就是看姑娘你肯不肯?”
楚子月已經迫不及待,催促著:“你快說!”
“這離魂丹,是以蒼龍特有的奇蟲為藥引,這奇蟲分雄雌,雄蟲以男子血液而生,雌蟲則依托女子血液。服下者,會被奇蟲吞筋噬骨,中毒者最後會終熬不過,化為一灘血水。若女子服下雌丹,與男子的血液相互交換,雌雄蟲相遇,便會相安無事,反而在體內融化煙滅。”巫醫慢慢解釋著,他尚且還未看到有人能做如此的犧牲。因為僅換血這一關,便讓人生不如死。
“快把雌丹給我!”楚子月絲毫沒有遲疑。
巫醫的眼中閃出一道亮光,“服下離魂丹交換血液的人,會將彼此忘得一幹二淨,這過往的感情如同灰飛煙滅,至深至愛之人,從此形同陌路,就同離了魂一般,因此才叫作離魂丹,姑娘你真的願意?”
楚子月遲疑了,她與浩邈,經曆過多少生死坎坷,她的心,從未裝下第二人,她舍得將他忘了嗎?她走到床前,溫柔地觸摸著他的臉,他的臉,沒有一絲血色,卻依然是世上最吸引她的臉。她已給他服下了止疼的藥,他的雙眉卻依然似濃霧化不開,緊緊地糾結在一起。
楚子月心潮湧動,眸中壓抑著晶瑩,他為了助她複仇,才將自己卷入這場漩渦,這一切,終究還是因為她!他本來早可以被立為太子的,可是他卻違了聖上的旨意。對了,還有一個可以助他的俞家在等著他。或許冥冥之中自有主宰,他不肯放棄她,上天卻來幫他做這個決斷。忘記,對彼此,何嚐不是最好的選擇?
明日便是第十日了,楚子月沉默著,良久,終是做了決斷:“巫醫,去準備吧!”她似乎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巫醫吃驚地看著她,眼神中更多的是敬佩,出門時搖著頭,心中不時充斥著失落,可惜了!若當初帶回來的是這樣的女子,蒼龍,隻怕是另一番欣欣向榮的景象。
楚子月捧著田浩邈的臉,冰冷的淚珠滑落到他的臉上,她將自己的唇貼上他的,同樣冰冷的雙唇,冰冷著子月的心。“浩邈!”
她反複輕聲呼喚著,期望他能睜開眼再看她一眼,可是無論她如何努力,他依然似沉睡的嬰兒般,恬靜,貪眠,沒有一絲應答。
大漠的天空依然那麽湛藍,仿佛鋪展開來的嶄新藍色綢緞,光滑中泛著藍色的光澤。一彎新月高掛著,溶溶的月光從天際傾瀉而下。
楚子月做好了所有的囑托,最後一眼深情地望著田浩邈,那一眼,用盡了所有的情思。心中不斷地重複著念想,忘了她也好,這對與她和浩邈之間,本來就是最好的抉擇。
屋內燈火通明,巫醫忙碌的身影映射在窗戶上,不停來回晃動著。
皮嘉運退去了所有人,一人獨坐在窗外,手中撫著那把不曾離開過的琴,輕輕地撥弄起來。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讓人無法猜透他的心事。他不時抬起眼,望向緊關著的大門,又不時瞥向天邊那輪清楚的孤月,他的手,卻一刻沒有停止過。
這一夜,燈火未滅。
這一夜,琴聲未止。
東方漸漸明朗,一抹瑰霞似一匹絢麗的彩帶飄蕩在天際。緊閉著一夜的門此時終於打開了,巫醫打開門,被像雕塑一樣坐在院子裏的皮嘉運給楞了一下,隨即弓著身子跪下:“大王,成了!”
琴聲戛然而止,皮嘉運彈起身子,大步流星地闖進屋子。
他輕輕地抱起她,眉間突然似鎖上了千年枷鎖。她的身子,竟然輕得如同一片羽翼,他的心不由地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