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心情複雜
“鈕梅?”楚子月這兩日呆在興王府中,自己調治的傷藥並未帶在身上,每至中午,都是鈕梅前來送上要拆換的藥物,聽聞此藥是林祖父親手調治後,由鈕梅暗中去取,子月心中更是感動。今日過了午時,卻還未見人來,不免呼喚出聲。
不像往日一呼即到,楚子月心中疑惑,又呼了一聲依然未見動靜,便放下手中的書卷。這幾日呆在王府的書房中,光陰並非虛度,隻是這傷口依然有些疼痛,還需再換過幾次藥方可痊愈。此時不見鈕梅,楚子月便起身打算親自出門去尋,隻是剛一打開門,卻一頭撞在一堵厚實的人牆上。
“浩邈?”楚子月將身子後退,看到來人不覺詫異,“你怎麽回了王府?此刻不應當朝麽?”
田浩邈雙手背在手後,麵色鐵青地踏了進來,星眸中亦散發出寒光,似是在極力壓製著某種怒火,將身子重重地落在椅子上,楚楚地對著子月說道:“過來,將門關上。”
楚子月戰戰兢兢地關上門後,小步移了過來,心中揣測莫非他都知道了?又連連搖頭,怎會那麽巧,或許隻是因別的事情惱了罷了。於是走到跟前,小心地問道:“誰招惹你了?臉色這麽難看。”
田浩邈見她一副與己無關的樣子,雙目緊緊盯著她的臉頰,似是要將她看穿,語氣更是冰冷:“你還不招?”
楚子月心中有些不安,麵上卻嬉皮笑臉道:“你幹嘛一副要吃了我的樣子?”
田浩邈“啪”地一掌用力拍在桌上,從椅子上倏地站起,怒吼道:“你有勇氣做下的事情,就無勇氣承擔嗎?譚茂實已經招了。”這兩日他細想了,這刺客確實來得蹊蹺,居然讓整個禁軍查不到絲毫端倪,初以為是姚家的行事,讓鈕梅查了兩日並未發現異樣,抽絲剝繭,從譚茂實身上才查出了實情。
楚子月心知再也瞞不住了,索性討饒道:“王爺,我錯了,原諒我吧。”
田浩邈見她風向倒是轉得挺快,怒氣依然未消,悶聲道:“錯在何處?”
“我讓皇後娘娘受傷了,罪該萬死,要打要罰任憑你處置。”楚子月一副嬌弱的模樣,我見猶憐。
“你為何要拿暗箭傷我?母後又為何早就知情我要受傷,以命護我,從實招來,休得欺瞞。”田浩邈語氣不容反駁。雖然從譚茂實那裏得知是子月給他下了威脅,讓他當夜將她掩護安全脫離。他也猜測到了幾分用意,但要她親自說出口來。
楚子月料想浩邈對皇後那邊已然起疑,再推諉下去,必然更惹得浩邈大怒,於是將當日皇後支開綺夢後,心事囑托和盤說了出來,原來姚家太過勢大,眼看就要威脅到浩邈的大計,朱氏一族又指望不上,皇後便想出以退為進的苦肉計博皇上的憐惜,自己又熟悉了宮中的線路,和譚茂實也商討了對策,如此便萬無一失。田浩邈聽著臉色愈發難看,漆黑的眸子中似要噴出火焰來,子月見他欲要發作,又溫柔地說道:“皇後乃一片苦心,她隻不過想讓你早些入主東宮。”
田浩邈怒氣漸漸平了下來,兀自歎了一聲,他氣的是兩個女人瞞著自己行如此危險的事情,如今兩個都還有傷在身,雖然母後那邊有父皇和綺夢的照顧,子月也並無大礙,可是他絕不容許她們拿自己的安危來換自己的前程。
此次有譚茂實的掩護,看似毫無破綻,可父皇那邊擺明了不會善罷甘休,姚家也起疑在暗中調查,再不有個結果譚茂實那邊隻怕難以交待了,今日將鈕梅派了出去,此事才能有個了結。可若不嚴懲,誰知道下次再會瞞著自己闖出怎樣的彌天大禍?於是依然冰冷地說道:“罰抄女戒十遍,不許懈怠。”說完便走了出去。
楚子月自知心虧,也不敢再提換藥之事,坐下方研好磨,卻見鈕梅提著藥已經走了進來,想著方才浩邈雖然凶得厲害,可是心中仍關心自己,不覺麵上一抹飛揚。
秋日的雨連綿繾綣,最是傷懷,點點滴到梧桐葉上,卻聲聲紮到心中,讓人徒增感傷。宏王府書房內,田文虹看著一杯連著一杯烈酒下肚的田宏揚,一副不醉不罷休的樣子,猛然搶過田宏揚手中的酒壺,怒斥道:“三哥,不就是一月嗎?你何以頹廢成這般?”
昨日禁軍上報,獄中少了一名死囚,本不足為怪,隻是這罪囚身懷武藝,先從獄中無端消失,又在宮中僻靜處被人發現了屍首,田銳澤聞之勃然大怒,自然而然地想到這名死囚便是中秋夜的刺客,如今被殺人滅口,便將所有的懷疑都指向了姚家,姚家亦是有口莫辯,朝野上下皆知若興王有不測,眼下最得益的便是宏王。
田銳澤敲山震虎,當場下令將田宏揚手中事物悉數擱下一月,交由旁人打理。
“哐”地一聲田宏揚用衣袖將杯盤橫掃在地,麵色已有些潮紅,目光中盡是委屈,抬起頭對田文虹說道:“五弟,父皇不由得我辯解,便卸了我的職,母妃明著替我著想,卻總是適得其反,父皇猜忌,母妃算計,你說,這樣的日子何時到得了頭?”
田文虹悵然,倒了一杯清茶遞與宏揚,“三哥,你我身處皇室,沒得選擇,隻能步步小心,世人隻知皇子尊貴,誰人能知這艱辛?隻是三哥,那日你與大王兄同請賜婚之事,未免太過莽撞,外人看來,皆以為是你要與大王兄一爭高低,終是不妥。”
田宏揚接過茶杯,一飲而盡。不是他莽撞,隻是情到深處,哪有閑暇計較後果,當日隻想到若是遲一步,他怕伊人隻能夢一場。聲音有些蒼涼又帶著無奈地說道:“五弟有所不知,王兄請與賜婚的人是傾城郡主楚子月。”
田文虹滿是疑惑地看向田宏揚:“三哥怎知大王兄的心意?再者這與三哥有何關係?三哥看中的不是那點星客棧的月兒姑娘麽?”
田宏揚低頭,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半晌才說道:“郡主與月兒本是一人,此事五弟知曉便可,切勿外傳。”
田文虹驚得瞪大了眸子,尋思了一會,有些擔心地看著田宏揚,“三哥,姚家對太子之位插手過多,已讓父皇忌憚,若你再與大王兄爭奪郡主,隻怕讓父皇和王兄更為不快,三哥萬要三思。”
田宏揚何嚐不明白,隻是他從未想過要奪取那不屬於自己的高位,他亦將用行動向父皇證明自己隻想一心輔佐王兄。可是子月,他不願放手,這顆心早就不聽從自己,該如何放手?
秋雨纏綿悱惻,永秀宮亦不寧靜。姚沛春憂心地看著姚正初,語氣不滿地說道:“父親,皇上如此對待宏揚,太有失偏頗了。”
姚正初歎了一聲,接連追查了幾日自己未查出動靜,反而被人暗中將了一軍,有苦卻說不出,這倒提醒他日後需得更加謹慎。眼中閃出一道鋒利的光芒,姚正初將身子挺了挺,陰楚地說道:“來日方長,自古皇子遭楚落又東山再起的不乏少數,何況宏揚隻是一月不理政務。今日使者來報,寧揚府今夏逢大旱,寧揚府縣令請求朝廷賑災。皇上在朝中派了興王親去寧揚府,想必是有意讓興王多籠絡民心,既然我們未做的卻算到我們頭上,那何不真的做些什麽?”
姚沛春移步靠前,低聲謹慎地問道:“父親是打算讓興王有去無回?”
姚正初搖了搖頭,“若興王身死,隻怕皇上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我們做的手腳。皇上既然是想要興王得民心,我們讓他不能得逞便是,到時興王無法向朝中交待,必然眾臣非議,我們隻需坐壁上觀。”
姚沛春聽言,臉上的憂心褪去,露出一抹詭秘的笑容。
“什麽?你要去寧揚府?那可是山高水遠之地。”聽完浩邈的話,楚子月驚得手中的書卷掉到了地上。
田浩邈彎身拾起書卷,輕輕地放在案上,滿目溫柔地看著子月,輕聲說道:“父皇親自派我前去賑災,是想讓我得些民心,我怎可辜負他的用意,母後與你以身犯險,不就是想讓我受到父皇的器重?寧揚府之行必不可推卻。”
“好,那我陪你同去。”楚子月語氣無比堅定,如今傷口已經痊愈,獨自留在這青延城中掛念,倒不如一道去了心中踏實。
“好。”田浩邈一口答應。母後那邊已無大礙,如今和父皇伉儷情深,又有綺夢的照顧,倒是放心。隻是若將子月留在京城中,擔心宏揚諸多糾纏,心中不免胡思亂想,方才聽子月親口提出同去,正合他的心意。
沒想到浩邈答應得爽快,楚子月先是楞了一下,又舒心笑著問道:“何時啟程?”
“這兩日調集糧食和車馬,三日後便出發。”浩邈回道。
“好,我回去交待一翻。”楚子月似是早作好了打算,這走之前有些招呼還是需要打的。
田浩邈知她心意,並不詢問,隻作點首,躊躇了半刻,才開口道:“三弟被父皇卸職一月。”說完便不安地觀察子月的神色。
楚子月聽後頗感意外,吃驚地張大了嘴巴,尋思了一瞬,結巴著說道:“是否.……因我行刺之事……受了牽連?”她該想到的,若浩邈受到傷害,朝中第一個懷疑的便是宏王,如今因她的一時魯莽,讓他人受過,這心中如何安生得下?
田浩邈見她隻是吃驚和愧疚,並無傷心,這才放下心中的不安,釋然地說道:“此事皆因我而起,我今夜就去一趟宏王府,你別歉疚。”
楚子月神情有所緩和,與浩邈作了別。回到點星客棧中,剛與玉琲說了離京之事,便被玉琲劈頭蓋臉地訓道:“我說小姑奶奶,你可真是會躲清閑,上次你說搬去王府住幾日,一去便是三五月,這才在坊中呆了幾日,此次又要準備離開多久?”
楚子月挽起玉琲的胳膊,討好道:“我知道都是玉琲的功勞,才將這坊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一切我都看在眼裏,玉琲若是有什麽要求盡管說就是。”
玉琲歎了一聲,又慈愛地看著子月,認真地說道:“你待我已經不薄,隻是有句話我憋在心中已久,月兒,你該是為自己考慮了,總不能一直沒名沒份的這麽跟著興王。”
楚子月知道玉琲是一片好心,卻又不好作多解釋,隻是笑著說道:“放心吧,這世上還沒人能讓我吃得了虧。”
玉琲也跟著笑了,“你這話倒不假,以你的才情,除非是你自願,否則別人也占不了你便宜。”
楚子月放開玉琲的胳膊,哈哈大笑,“知我者玉琲也。今晚點星客棧早點打烊,你去安排姐妹們早點到後院,多備些酒菜,大家好好聚聚。我去找童樂師,這坊中還得他多用心呢。”
見子月走出屋去,玉琲收起臉上的笑容,心情複雜。多好的一顆七竅玲瓏心,隻願她不被辜負。
“先生,我要離開些時日,這坊中又要拜托你了。”楚子月找著月下發呆的童陽旭,誠然說道。
童陽旭雙眸眨動了一下,本泛著微光的眸子又瞬間暗沉了下來,回過身後又一往如常。今夜新月如勾,月下的倩影雖然蒙著麵紗,卻身姿綽約飄逸,似不染塵埃。於是溫和說道:“姑娘即使不囑托,我也自當盡力。隻是先前姑娘既已知音相比,日後可否直呼姓名?”
“陽旭,拜托了。”楚子月俏然抱拳道。
童陽旭笑得燦爛,藍色的眸子似浩瀚蒼穹,此時深嵌了一顆天上最亮的星星,即使烏雲籠罩,亦無法掩藏其光芒。
“定不讓月兒失望。”一聲歡悅的男子聲音在月色中響起後,便是兩人爽朗的笑聲在院中回蕩。
田浩邈見子月歸來,柔聲問道:“都安排妥了?”
“妥了,點星客棧吃了一日酒,昨日陪了林祖父一日,就等明日出發了。”楚子月一副氣定神閑,盼著出發的模樣。
“好,明日咱們便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