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怒不可及
她一直不知道那讓她二哥哥甘願棄筆的女孩是誰,直到幾日前,她將楚家之事簡約修書回了娘家,本應是想讓他們不必擔心的,不想二哥哥看到信中提及的楚子月後,竟風塵仆仆的大老遠趕了過來,遠遠的看了楚子月一眼,而遠處梨花小庭裏的楚子月在看到他後,隻一愣,隨即回以了他一個淡淡的淺笑。
看到那淡然的笑意,她二哥哥似是多年的心結解開了一般,哽咽的笑著長歎了一口氣。
那一刻,許香蓮龐驚訝的發現,原來二哥哥與楚子月,竟是舊識,自己的這個小姑,竟是改變自己二哥哥一生的人。
當年楚家出事那會,她並不知曉,卻知曉他二哥哥在那段時日格外缺銀兩。有一日匆忙歸家去尋父親,不知為何與父親大吵了一架後,偷了許家祠堂那塊傳了百年的祖母綠後離開,惹得爹爹大怒不已。而他那一走,就是三個月,等他帶著那塊玉回來時,竟瘋了似的毀了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所有丹青著作,發誓此生不再啟筆。
那時她心疼那些畫,就去質問二哥哥,當時二哥哥眼角泛著水光,很是悲傷的說:“我自祤畫得了世間所有東西,卻獨獨畫不來她絕望的模樣,再也不畫了。”
那日之後,二哥哥似變了一個人一般,續了一臉胡絡腮胡,整日穿著套黑漆漆的勁裝,幫著大哥打理族中生意,走南闖北結交天下英豪,很少再來豐綏,偶爾路過也不作絲毫停留。
如今想來,怪道當年她執意要嫁夫君時,娘家眾人極力反對,隻有二哥哥選擇了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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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豐綏城外的小林間。
一個珠圓玉潤的小丫頭氣呼呼的瞪著樹下的少年,怒道:“哪兒來的混小子,敢偷偷畫姑奶奶,還敢畫得那麽醜,信不信姑奶奶找一百個兄弟來打死你。”
其實那紙上的小人兒栩栩如生,隻是上麵的風景,定格在她方才摔得四腳朝天那瞬間。
而樹下那唇紅齒白的少年,被吼得微愣過後,隻覺得眼前這看著十二三歲小姑娘有趣,可愛得很,突然起身,粗魯的伸手在眼前小丫頭頭頂上摸了摸,虎著臉嚇她道:“哪兒的小丫頭,還沒我肩膀高呢就敢隨便叫人小子了,信不信我在你還沒找來一百個兄弟之前,先打死你。”
小丫頭沒料到他會這麽說,驚得小嘴都能塞下個雞蛋了,不敢置信的盯著眼前突然站起來的大高個。
“大哥在上,請受小弟一拜。”好女不吃眼前虧,小丫頭是個能屈能伸的好女子。
“小弟?有趣。”少年聞言哈哈大笑了起來,問道:“你是哪家的小丫頭,叫什名字?”
小丫頭高高仰著脖子,一臉傲嬌道:“你聽好了,我姓楚,乃石壩豐綏城楚府小姐。”
“哦!原來是楚家小姐,真是失敬失敬。”少年笑著,突然想唬她玩玩,便道:“楚小姐獨自一人跑這林中來做甚,我可是聽說了,這林中可是有許多專喜歡吃小姑娘的大老虎哦!小心一會兒被大老虎叼走。”
小楚子月鄙視的看了他一眼,不屑道:“你騙三歲小孩呢!我家祖墳都還在前麵立著,從會走路便在林中溜達了。倒是你,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恐嚇無知,你就不怕我那些墳裏的老祖宗們,一會兒過來問候問候你啊?”
青天白日的,少年突然覺得後背一陣陰風陣陣,心底多少也有些怵意。
“哈哈哈,膽子真小,剛剛本小姐的話收回,你這小膽子沒資格當我大哥。”
少年無奈的摸了摸後腦勺,沒想到嚇人不成,倒被個小丫頭給嚇到了。
夕陽西下,林間的小丫頭一蹦一跳的在前頭走著,那抱著對紙筆的高個少年跟在其後。
那年,小楚子月認識了一個隻有她自己知道的少年,少年叫許杞梁,是個丹青了得的俊小哥。至那之後他經常會來豐綏,隻要他一來,小楚子月總會悄悄出府尋他玩,他也會給她帶來各種各樣她沒見過的東西。
直到楚家出事,楚子月出事。
許杞梁知道楚家出事後急忙趕了過來,那時的小丫頭剛過十三歲生辰,被單獨關押在一個小黑屋裏,天亮之後,等待她的將會是不知賣到何處。
許杞梁想救她,可他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高個,打不過人家,他便隻能回家去拿銀子,打算買下她。可那時楚家得罪的是宰相,誰敢相幫,縱然許老爺想幫兒子一把,可靠慮到這一大家人,隻能有心無力裝作不知情。許杞梁無法,便偷了家中祠堂裏那塊價值連城的傳家玉,連夜趕回豐綏。可終究還是遲了一步,自己來來回回用了三日,小楚子月已經不知被賣去了何地。
許杞梁不甘心,多方打聽之下,終於在一個月後,在離豐綏已千裏之遙的一家青樓裏找到了她。
“丫頭,我帶你回家。”
那時,他望著初識時那珠圓玉潤的小丫頭,此刻已經憔悴清瘦得不成人樣,渾身被打得片體鱗傷,臉上嘴角都是青紫一片,被折磨得像個沒有生氣的布偶。
他喊她的名字,她好似聽不見一般從他身邊走過。他去找老鴇要贖她,可已經有人背地裏想買走他,他本想找那買主求他讓他帶她走,可無意間竟聽到,有人出錢想害她,故意想將她賣去軍營作軍妓。
聽到這消息,許杞梁怒不可及,卻不敢輕舉妄動,隻能假意宿在青樓,趁半夜打暈了那樓裏看守的婆子,帶著小楚子月逃了出去。
那夜,老天爺好似也感到了悲憤,下起了大雨。
大雨中,小丫頭突然對著少年露出一個燦若星辰的微笑,她說:“杞梁哥哥,要記住月兒的樣子,回頭給月兒畫一副最好看的畫像吧!”
那天夜裏,大雨連綿下個不停,那些發現他們逃跑的人追著他們不放,他們逃進林間,眼看就要被追上,小楚子月不想連累他,將他推進一旁草堆中,自己對著另一個方向跑去。
黑夜裏大雨越下越大,小楚子月衣著單薄,赤著雙腳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間拚命的跑,石子打破了她腳底,鮮血淋漓,任淅瀝的雨水亦無法洗刷,而身後的人與惡犬依舊不停的追著她,離她越來越近。
雨水打在她的臉上,她腳下被石塊絆住,重重的摔倒在滿是濘泥的地上,透過劃破天際的雷電,照樣出她麵上露出絕望來。
“為什麽。”上天…你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