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皇家事
白玉京,後宮。
仙朝皇帝陛下自從半個月以前被妖魔嚇倒,便一直昏迷不醒。
玄黑色的龍床下首,白發蒼蒼的禦醫正跪在床邊,細心的給皇帝診脈。隻是從他緊皺起的眉頭,以及不住顫抖身軀可以看出,陛下的身體,隻怕有些糟糕。
旁邊,一個麵籠輕紗,身姿窈窕,雙手籠在袖內,雖是不露半寸肌膚,但就隻要一眼看去,便要被其身上自然而生的妖媚吸引,甚至就連一旁服侍的內侍,都低著頭不敢多看。
“陛下怎麽樣?”慵懶的聲音,便如同剛剛睡醒的小貓,任是誰聽了,也要心神搖曳。
隻這個禦醫,一來是年紀大了,二來,診斷出來的結果,顯然是不容樂觀。若是旁人,自然是生死由命,非人力所能逆轉,但這是皇宮,診治的對象也是仙朝皇帝!
誰敢說生死由命,則必然是個人頭落地,甚至連累滿門的下場。
心中如此重擔,老禦醫怎麽可能還有什麽花花心思,甚至現在,他的腦中便已然浮現出了自己人頭落的場麵!
低頭看著地上鋪就的辟邪金磚,老禦醫沉吟半晌,方才謹慎說道:
“娘娘,陛下內耗空虛,氣血上浮,前番在朝上,又被妖魔這麽一驚,心神大動。微臣以為,當請天師府的四位天師前來,為陛下安撫心神。心神一定,在稍作靜養,則當無礙。”
至於後麵如果不這麽做會有什麽後果,禦醫卻是直接吞進了肚裏。做這一行的,講究的就是明哲保身,說話不能說太滿。
便如現在,皇帝雖然確實是心神震蕩,以致神魂失守。但也不至於要找天師,畢竟這樣的毛病,在邪魔亂世的今天,已經不是什麽疑難雜症,對禦醫而言,更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
可說就不能這麽說了,且不論那等治病的虎狼藥乃是有風險的東西,就算是能安好神魂,就皇帝那已經被掏得空空如也,幾乎已經是在燃燒壽元的身體,誰敢說一定能治好?!
把天師拉下水,治得好治不好,再如何也有天師頂在頭上。畢竟,連天師這樣身懷神通的大能都治不好的病,難道還能怪到我一個區區凡人身上嗎?
不單單是此界的皇宮如此,就連雲飛揚前世的大風國,對於如何保命,禦醫們也是研究的通透。但凡有不信邪的,基本都沒落得好下場。
“哎呀,竟是要天師出手嗎?可這天師都以趕去除妖,卻哪裏還有人能給陛下安神?難道…難道就隻有這一個辦法了嗎?!”
被太子和朝中眾臣稱為妖妃的靈妃娘娘,此刻卻就是一個柔弱女子般,焦急無措,甚至還帶上了哭腔。
“微臣無能,望娘娘恕罪!”禦醫哪裏有心思管眼前這個絕色是不是柔弱,忙跪倒請罪,先把自己摘出去再說。
“唉,恕個什麽罪呀。本宮一介女流,哪裏有什麽本事能恕你的罪。下去吧,殿下和丞相還外頭等著呢,且去看看他們如何說法。”
靈妃娘娘似是悲傷有甚,眼中不斷湧出淚來,將一個普通女子此時應該表現出來的一切,完美的表現出來。
禦醫如蒙大赦,急忙忙便出了去。
作為皇帝陛下專寵的靈妃,自然有其專屬的宮殿,哪裏除卻皇帝之外,絕不讓任何雄性踏足,就算是公蚊子都不行!
隻此時,被傳旭叫人送回後宮來的皇帝,自然不可能安置在一個妃嬪居所,是以傳旭和張思正方才能在外等候。
禦醫方走,靈妃便又將殿內的所有內侍、宮女一並趕了出去。整個寢殿便隻剩下了皇帝陛下,和她兩個人。
靈妃臉上淚痕未消,但嘴角卻是已經高高翹起。顯然對於皇帝現在的樣子,很是滿意。
靈妃當然不是人!甚至,真要計較起來,她還是大黑的上司!
沒錯!堂堂的人族仙朝,竟然出現了一位妖妃!還是已經將九尾練成了四尾的命境三重貓妖!
若非是人族此刻尚有氣運未散,皇帝生就不懼任何邪法,隻怕早已被這靈妃吸幹了陽氣,死得白骨不存。
但即便是有氣運加身,靈妃無法用法術動手,隻憑著自己化生成的魅惑眾生相,依然將之身體完全掏空!
明明正值壯年的皇帝,卻如七旬老人一般,便是因為縱欲過度!
且這個縱欲,還並非是他一心主動。貓妖不能以邪法加害,可是往平日宮中點燃的香料之中加些助興的小玩意兒,卻也是簡單的事情。
如此一來,本就是內耗空虛的皇帝,更是日日撻伐,將自身壽命,全數在床第之間用盡。以至於神魂衰弱至此,一下病倒,便是大山崩下,再無可逆。
“嘖嘖,寵愛我的男人啊,你就安心的去吧。我們的孩子,將會成為自禹皇之後,最偉大的王!會成為統禦天下萬族的絕世妖王!”
靈妃伏在昏迷的皇帝耳邊,輕聲呢喃,除了她自己,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在說什麽。
“母親!母親!”一個身著玄色蛟龍王袍的三歲孩童,搖搖晃晃的闖進殿來。
“珙兒,你怎麽進來了?小心著些,可別摔了!”
一見到自己的兒子,靈妃眼中的凶狠厲芒,登時化作綿綿愛意,忙便迎了過去,將他抱起。
“母親,父皇怎麽還沒睡醒呀!我還要他給我說怎麽帶兵打仗呢!”
不消說,這個比玄音還要小三歲的孩子,便是皇帝與靈妃的孩子——珙。
皇族沒有姓,亦或是有姓但不為外人知曉。是以在太古之後,人界皇族便大都取雙名,稱呼起來方便。
隻是方一出生,便被皇帝冊封為二太子的珙,顯然不在其列。甚至於他的名字,都還是在周歲之時,喝高了的皇帝,以仙朝第一位皇帝禹,和禹皇的兒子啟為念,專門起的單名。
由此便知,傳旭在皇宮之中究竟是怎麽樣的尷尬地位,生活又是怎樣的水深火熱!
皇宮內的人,尤其是在這後宮之中,就沒有不好攀附的!捧高踩低方才是常理。一個沒了娘又不得皇帝寵愛的太子,和一個親娘給力,獨得聖寵的二太子,就算是最忠誠的太監,至多也就是不太過刁難前者罷了。
當然,被皇帝如此寵溺的珙,年紀尚小,也不曾有什麽別的心思,心裏對於皇帝的感情,也是千真萬確,絕無虛假。
靈妃見自己的兒子這樣問,不由得心頭一堵,隨即將其摟得更緊了些,溫聲道:“我兒不必擔心,很快,很快了……”
至於是說皇帝很快就會醒轉,還是別的,即便不說,也自明了。
……
太子傳旭也不曾想到,當日他父皇在朝堂暈厥,竟然會嚴重到這般程度,聽完禦醫所言,不由的眉頭緊皺。
“孤聽說,這神魂不守的病症,如今已是常見,就算是尋常醫者也是能治的。怎麽你卻說要天師出手?”
禦醫登時冷汗涔涔,囁嚅半天也是說不出什麽來,隻能沒命的磕頭請罪。
張思正見狀,心中暗歎一聲,隨即出言道:“殿下,這神魂失守可大可小。禦醫既說要天師出手,想來陛下……”
“唉,行了,下去吧。”
傳旭其實也知道禦醫在擔心什麽。是以太傅一說話,他便讓禦醫走了。至於為何明知天師趕不回來,卻也不強行要禦醫施為,卻有些難言了。
皇帝誰不想當?何況以現在來看,太子傳旭繼位,二太子珙說不定還能活。但若是二太子珙繼位,則傳旭必死!
皇位和生死俱在眼前,誰敢不爭!
張思正深深看著傳旭,銳利的眼神,便如同要透過傳旭的心,看到他內心的想法一樣。
自從前番傳旭被雲飛揚送回來,便跟換了一個人一般。不但渾身王霸之氣愈發濃烈,就連身上的氣運,都是與日俱增。
張思正自然不會知道,傳旭這是因為修煉了人皇母錢之中的傳承,還自以為是前番出京的遭遇,使得這個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少年,有了如此轉變。
現在,已經能夠做到將皇權和親情完全分開了嗎?
見學生如此,張思正不知道是該覺得可悲,還是該覺得欣慰……
“老師,如今父皇是這般情況,寧州又還是烏雲遮天,妖魔作亂。孤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啊!”
傳旭愁眉不展,滿是憂慮的請教老師,想要看看張思正有什麽說法。
張思正就任丞相數十年,見過的人,遇過的事,便如天空繁星,數也沒辦法數。一聽傳旭這話,立時便明白了傳旭想要什麽。
“殿下萬萬不可自亂陣腳啊!陛下早年便讓殿下輔理朝政,為的便是要讓你早日城尉一個合格的儲君。
如今陛下這般,殿下為人子,本應在床頭侍疾才是。可陛下不是一人之陛下,殿下也更非是一人之殿下!眼下我人族已然是危如累卵,殿下當舍小家而顧天下!暫代陛下監國,護我人族度過此劫!”
傳旭聽他這麽一說,臉上立現難色,道:“老師!如今父皇如此,你又叫我如何有心思管理朝政?!為人子,若是不孝,卻又如何能讓群臣敬服,讓萬民歸心?!”
萬民歸心!
張思正一聽這四個字,隻覺頭皮發炸!他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原本純孝仁和的太子,竟會變成這樣!
皇帝尚未駕崩,這就已經開始要群臣敬服,萬民歸心了!
可是,他終究是傳旭的老師,就算現在傳旭篡位,他也隻能跟著搖旗呐喊,因為太子太傅,生就是與太子一同進退!
當然,篡位是不可能的。隻要皇帝一天不死,傳旭就永遠隻能是太子!
皇帝至尊,以遺詔為準!若無遺詔,則以長幼論!皇室血脈敢謀朝篡位,則立時為氣運誅滅!絕無幸免!
“殿下錯了!身為儲君,當此情形隻有將天下治理的安穩妥當方才是大孝!否則陛下醒轉,你卻又該如何交代!”
張思正無悲無喜,說完之後見傳旭不發一言,當即俯身下拜:“老臣叩請殿下暫代陛下總攬朝綱!”
“老師快快起來!這…既然老師如此說,那孤也隻能聽了!”
傳旭成功以太子的身份監國,雖不曾登上龍椅,卻也在丹樨之上另置了一座。
數天後,當寧州城傳來消息,說是冥王已然除了妖邪,傳旭當即拍案:“好!孤就知道仙師神通廣大!”
還沒高興多久,人界天地便是劇烈搖動,妖魔之氣將整個天地盡數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