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蕭瑟縈懷
大風府入主北域和雲飛揚命不久矣的消息，在外界掀起軒然大波。但在北域內部，卻並沒有產生什麽動蕩。
雲飛揚不曾在天蕩城停留多久。雖然這座城北域曾經的首府，但對於此時的雲飛揚而言，不管是主觀意願和客觀條件，都不適合再沿用極幽宮時代的中心首府。
將天蕩城內的諸般事情交待了敖鼎之後，雲飛揚車駕便自往西行去。西邊這些城池被佛門占據過一些時候，雖然不曾將之打成廢墟，但也是留下了諸多後患，其中最讓雲飛揚掛心的，便是那些被佛門渡化的普通民眾。
佛門雖然撤兵，但這些人已然沒了心智，仍是全心全意的信奉佛法。這給陰九幽和袁飛兒等人，造成了很大的困擾。
這些人自佛門敗退之後，便如同死了爹娘一樣，整日攪擾接管了城池的大風部屬。弄得上上下下不勝其煩，卻又偏偏沒什麽好辦法。
若說動手，這些人基本上都是凡人，即便有幾個散修夾在其中，麵對威名已然傳遍陰界的大風精銳，絲毫不敢妄動。
可就是這樣不動手，專門圍著軍營念經的舉動，當真是讓人頭大。殺不得，罵不動，就如一群蒼蠅在耳邊嗡嗡直叫，卻也拿它沒辦法。
連續被這樣騷擾，陰九幽與袁飛兒聯名上報，讓雲飛揚決斷。
而這件放在任何人身上都要頭大如鬥的事情，對於雲飛揚來說，還真不是什麽大問題。別說他識海尚有普渡蓮座，就算沒有，也不過就是一滴忘川水的事情。
冥王禦駕巡視北域西麵各城，所到之處，俱是普渡蓮座的血光萬丈，每過一處，那個地方被佛門蠱惑心神的民眾，便被拉了回來。
北域地廣，雖說相比起東原、西陲這兩處，治下子民的數量算不得多，但最少兩三萬萬人，是有的。
這些人主要還是在北域南部偏東一帶，往北則有冥海為製，且氣候惡劣，往西卻又是十萬大山，凶獸橫行。
但即便是這樣，此次被佛門渡化的人，仍有八千萬之多。
這些人現在雖然被雲飛揚救了回來，但被渡化給神魂造成的傷害，顯然是無法複原。雲飛揚可以料想到，最多二十年後，這八千人之中仍能活著的，不超過三百萬。
佛門講究因果，就是不知道害了這麽多人，會結下多大的因果，產生多大的業力。
此次之行足足耗去了小半年，方才將這件事情了了。可雲飛揚自己的情況，卻是每況愈下。
識海中的神魂，雖有天柱、神獸鎮壓，但潰散依舊不停。且這神魂潰散之傷，開始倒也看不出來，越往後卻是越明顯。
就如現在，即便是隨駕而行的袁飛兒和陰九幽，每日都在雲飛揚身邊，也是覺得雲飛揚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這讓他們擔心不已。
想起之前被他們嗤之以鼻的傳言，再看著雲飛揚現在的樣子，袁飛兒終於是忍不住了，直接便問雲飛揚，外界傳言的他神魂重傷是不是真的。
對此，雲飛揚想也不想，便直接否認。隨後更是前所未有的當著陰九幽的麵，將袁飛兒狠狠地斥責了一番。
但其實陰九幽也好，袁飛兒也好，雖見雲飛揚態度堅決，心中卻也知道，那傳言十有八九是真的。可既然雲飛揚說不是，他們自然也不能嘴硬，隻內心還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烏雲。
一統北域之後，雲飛揚並沒有同意左太易所說舉行什麽大典，因為他現在實在沒這個心思。
冥海城，現在已經改叫做冥王城。
自雲飛揚半年前正式統管北域，這座原本荒僻的小城，便一夜之間成了那些或富或貴的人最向往的地方。
短短半年，冥王城便足足擴大了三倍不止，至今仍未完工。在冥王城的中心，一座內城、王城拔地而起。據負責修建王城的幽家兩位道君說，未來的王城，足可容納十萬人！
隻是這樣大的工程，所要花費的時間，絕不會短就是了。是以禦駕回還的雲飛揚，仍是住在原先的城主府內。
不管常靈霞和蒙蘭蘭如何不願，雲飛揚回到城內的第一件事，便是讓她們回到伽羅島上去。
雲飛揚現在不敢保證自己到底能不能活下去，是以現在的北域，在他看來並不是那麽穩妥，隻有海外，因為地小人少，已經被留守後方的山鬼等人凝成了一塊鐵板。
即便他出了什麽意外，憑借地利，也遠比這北域安全。
拿下北域的第七個月，雲飛揚正在府上與申屠、王老實閑話，便有衛士前來通秉，說是王老實的家眷找上門了。
雲飛揚一聽此話，心中便已有了計較，笑道：“小弟，估摸著是你爺爺來了，你代我去接一接吧。”
王老實雖然已經站起來就要往外走，但嘴上卻喋喋不休：“現在才來，來幹嘛？真是的……”
顯然王老實對於自家族群之前連雲飛揚的請柬都不接，心中仍是忿忿不平。雲飛揚和申屠兩人，見他這般口是心非，也是心中暗笑不提。
來的確實是王老頭，本來半年前他便應該來的，隻是大山裏的妖族，在得知了道門放出的，關於雲飛揚命不久矣的消息之後，包括妖主帝釋天在內的妖族高層，又是起了心思。
本來打算在雲飛揚拿下北域的時候，便將被他們攔在大山裏的佛門殘兵當成禮物送上門，現在嘛，卻不得不考慮一下佛門的反應，以及這樣做到底值不值。
若是雲飛揚沒什麽問題，妖族這樣做自然是無礙。可若真如道門所言，雲飛揚活不了多久，那妖族這樣將佛門徹底得罪死，豈不是自尋死路？
這一猶豫，便是到今天也沒個定論。
西陲佛門已然開始施壓，讓妖族將攔下的那些人完完整整的送回去。他們也便無法再堅持多久，隻好讓王老頭前來打探虛實。
其實王老頭自己心裏也是犯嘀咕，不知道自己的乖孫究竟是前途無量，還是前途渺茫。甚至他已經打好了算，若是雲飛揚真的撐不住，那就強行將王老實提溜回去，總也好過跟著雲飛揚一起沉船。
站在府門外，王老頭拄著拐杖一動不動。王老實雖然嘴上罵罵咧咧，但這麽久不曾見到自己家人，心裏還是十分想念的。
飛也似的衝出來，一見到王老頭，曾經的背鍋少年，鼻頭一酸，直接就跪了下去。
“爺爺！爺爺！孫兒不孝……”涕泗橫流間，王老實隻反反複複的說自己不孝，其餘卻是再說不出別的來。
王老頭穩如泰山的架勢，在見到自己乖孫的一霎，也瞬間垮了。小胡子一顫一顫，揚起手中出拐杖，便往王老實打去。
一下一下的打著，一句一句的罵著，王老實隻抽泣不言。
這對祖孫，自前次分別以來，再見麵已經過去了三年半。雖然短短三年半，對於他們陰饕族動輒千年萬年的壽命實在不值一提，但卻是自王老實出世以來，分別最久的一次。
好半晌，兩人的情緒方才穩定下來。而王老頭這才發現，自己的孫兒，竟然已經是命境的修為，又驚又喜，忙問道：“乖孫，你晉升命境啦！”
王老實抽了抽鼻子，悶聲道：“嗯，王上給了我很多好吃的，我就這麽吃啊吃，就突破了。”
王老頭年老成精，自然知道事情沒有王老實說的這麽輕巧。那些‘好吃的’，隻怕樣樣都是在十萬大山裏難尋的寶物靈材。
不過此行身負重任，王老頭也不曾在這個問題上如何深究。趁著王老實領他入府的時候，老家夥低聲問道：“乖孫，聽說冥王…不太好了？”
王老實腳步立止，臉色霎時沉了下來，回頭問道：“爺爺從哪裏聽來的？王上神威蓋世，有什麽不好的！”
見他兩眼精光爆射，身上的氣勢不經意便直接放了出來，王老頭這才反應過來，眼前的王老實，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剛從大山裏出來的傻小子了。
雖然跟著雲飛揚沒有撈到多少上陣的機會，但雲飛揚麾下能人何其多，今日與你切磋，明日和他過招，王老實身上也是一身的煞氣。
尤其是在雲飛揚麾下，不但能找到命境練招，就連道君，也對他相當客氣。
當然，敖鼎肯定是不會的。但三山六島七家八位道君，以及海族那四個時不時上岸的道境，哪個敢對他這個冥王親自認下的小弟如何。
十萬大山也有道境，但那都是長輩，可不像現在，能跟王老實稱兄道弟。
被王老實這樣的反應嚇了一跳，王老頭也不再多說，隻是心裏也是有數了。
大廳之上，雲飛揚高坐上首，一見王老頭，起身便道：“王老，好久不見啊！”
王老頭定睛一看，便見雲飛揚神采奕奕，沒有半點不對的地方。但見他麵上笑意不斷，心中一凜，忙便躬身一禮。
“妖族使者見過冥王陛下！”
……
這一番見麵，便直聊到晚上。王老實被雲飛揚留下用飯，隻心中不安的老陰饕，對滿桌的靈食實在提不起興致來，吃過飯便要告辭。
雲飛揚挽留不果，便也隻能隨他去了。王老實則被雲飛揚派去送他爺爺。
“乖孫，莫如你隨我一道回山吧！我看冥王這般情況，隻怕當真是撐不了多久了！”
王老頭一臉鄭重，說出的話卻讓王老實險些罵人。
“爺爺，你回去吧。雲大哥是冥王，卻也是我的兄弟。別說他絕不會有事，就算出了什麽意外，我也不會離開大風府的。”
王老實心情低落，他本以為自己爺爺此來，是代表十萬大山跟大風府結盟。卻不想，此來竟是為了打探消息。
見說不動他，王老頭也是長聲歎息，叮囑他萬事一定要小心，便也不再多說，渡空而去。
王老實卻仍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府內，申屠抿了口茶，譏諷道：“妖族真是沒落了！行事如此小家子氣，全然沒有上古撼天鬥地的氣魄啦！”
雲飛揚也被王老頭的連番試探弄得有些煩，輕聲道：“人窮誌短，馬瘦毛長。妖族困守大山無數歲月，哪裏還會有什麽氣魄。”
說著，便又想到自己眼下的狀態，更是心煩意亂。打神鞭當真無愧是道門至寶啊！
申屠見他臉上頗有些意興闌珊，忙開口道：“大哥不要灰心，世間哪裏有解不了的難？”
雲飛揚卻隻點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