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後事
嶽山神魂被壓入地獄的一瞬，北域天蕩城，本就被方才那一聲驚天動地的巨吼，攪得人頭攢動的極幽宮中，忽然爆發出一聲絲毫不弱於前的戾吼！
“敢傷吾弟！吾絕不饒你！”
……
棲霞穀內，看著那一道衝天而起的光柱漸漸消隱不見，入耳又是這不知從多遠之外傳來的怒吼，雲飛揚麵上卻毫無波動，心中卻已下定決心。
回過頭來，將披散在眼前的頭發撇到腦後，勁氣一鬆，登時玄武隱沒，戰旗消散，神火複歸於體。雲飛揚轉身向著常靈霞、段威處行去。
雙指一剪，將他們身上的繩索盡是截斷，隨即俯下身子，查看段威傷情。
段威身遭重創，本就幹涸的軀體，更是油盡燈枯，隻剩下一口氣，時斷時續。
雲飛揚麵色陰沉，即令道：“冥書！將前番的幾個匪首煉了！轉化生機！否則段威隻怕撐不住了！”
冥書絲毫不敢怠慢，急將那黑袍等六個，已經被拷打的神誌近乎全失的神魂，從獄中帶到孽鏡台前。隨後青光閃過，便將這六人的神魂，盡數打散，鬼火驟起，將這些散亂的魂力，不斷熬煉，將之練成一團遊轉不定青冥之氣。
雲飛揚將這青冥之氣從識海取出，灌入到段威體內。便在常靈霞眾人的一聲聲驚呼之中，段威身上傷勢以肉眼能見的速度，迅速好轉。
趁著這個當口，雲飛揚朝正抱著小姑娘悠悠的常靈霞道：“常穀主，此間之事，究竟是何原委，雲某實在不知，還請穀主詳說一番。”
懷中摟著的小姑娘悠悠，此時仍是一副癡呆模樣，常靈霞緊了緊雙臂，這才將前番，從袁覺的瘋魔殺戮，到段天河父子及時趕到，再到秦宇、周成如何殺了段天河。前情後果，詳細的告知了雲飛揚。
雲飛揚聽完，好一陣沉默。
原來那兩人初時並不知道什麽，隻是後來被段威泄了底，方才將身份暴露了去。隻是卻也怪不得段威，畢竟是那般情況，任誰都隻會不顧一切。
看著常靈霞懷中，雙眼直愣愣的悠悠，雲飛揚歎息一聲，伸手探過去。
常靈霞渾身一僵，忙後撤一步，眼神驚疑的看著雲飛揚。
雲飛揚見狀，苦笑道：“穀主誤會了，我隻是想幫這個可憐的小家夥定定心神，否則這般久了，怕是要生出心魔啊。”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母親慘死在眼前，若是沒有人幫小悠悠定心安神，驅除邪祟，隻怕一生都要在被籠罩在心魔陰影之下了。
常靈霞聞言，麵上一紅。便將悠悠從懷中放了下來。
“如此，就有勞雲寨主了。”
常靈霞麵上的蒙麵巾，不知何時掉在了何處。此時雲飛揚隻見得眼前女子，鵝蛋臉,秀眉纖長，兩腮暈紅。雖然麵上有些憔悴，發鬢也淩亂，卻仍是叫他眼前一亮。
“常穀主，天香國色，真仙子矣！”雲飛揚由衷讚道。
常靈霞見他雙目炯炯，盯著自己看，慌道：“你，還是快些給悠悠看看吧！”
雲飛揚輕咳兩聲，走到悠悠近前，蹲下身子。就見悠悠雙目呆滯，神情木然。不見淚水，也不見憤恨，就如一個失敗的雕像一般，死氣沉沉，沒有一絲神采。
伸手附在悠悠天門之上，一縷神識裹挾著一絲絲神火的氣息，進入到小姑娘的識海內。
任何凡人，隻要是正常人，便都有識海。識海者，一切意識匯聚之處。隻是凡人無法凝聚神識，是以無法照見自身識海。
雲飛揚神識入海，便見這小小的人兒，識海中竟是一片漆黑！
更有無數的毒蟲詭梟，正咿咿呀呀的當空飛舞，不斷將這識海內原本澄如明鏡皎似月的海水吞噬，然會化成濃鬱且散發著生腥惡臭的墨汁般的東西，灌入識海。沾染的滿池盡墨！
一點點神魂光星黯淡至極，在這樣的環境之下不斷將所經曆的恐怖，一遍遍重放在悠悠的腦海之中。
見此情形，雲飛揚一縷神識便化作一道飛虹，橫架而起，一縷縷純粹的神聖火炎，立時發威，將這些心魔詭念直接點燃，燒成飛灰！
常靈霞隻見雲飛揚手撫悠悠頭頂，不過片刻，神情木然的悠悠，臉上便顯出掙紮痛苦之色來。不明其理的常靈霞，急忙上前問道：“雲寨主！悠悠她……”
雲飛揚卻隻一擺手，道：“不必擔心，這小家夥被閉了心竅，若不讓她發出來，憋在心裏才是大大的麻煩。”
見雲飛揚這般篤定，常靈霞也不好再說什麽，畢竟嚴格說來，這穀中慘死的女子，盡皆是被她連累。而悠悠的母親阿奴，更直接便是為了救她才遭毒手。
心中懷著悲痛、愧疚和擔憂的常靈霞，見悠悠麵上的痛苦之色愈發加重，整個小臉盡是擰做了一團。心中極為不忍，強忍眼中的淚水，隻能轉過身去，安慰其他幸存的姐妹。
段威被冥書煉化魂力轉成的生機力量，迅速的將身體回複了來，忽然尖叫驚醒！
“父親！”
猛一坐起，段威環顧四周，但見除卻自己周圍，棲霞穀的其餘地盤，更是狼藉！滿地的斷臂殘肢，汙血直接將整個穀內的地麵，盡數染成的暗紅！
“父親啊！”
段天河屍身入眼，段威涕泗橫流，連滾帶爬的踉蹌著撲了過去。看著父親脖頸處狹長的劍創，段威捶胸大慟，嚎啕大哭。
淚水、鼻水、口水、汗水，和著臉上的血汙，直將段威原本英武俊朗的臉龐，直接攪成了一盤雜色。
段威這般動靜，雲飛揚等人自然發覺了，隻是此時正為悠悠驅除入體魔障，是以雲飛揚並未上前。隻有常靈霞走上前，看著地上兄長的屍首，和伏在是身上哭得不成樣子的段威，鼻頭一酸。
“阿威，是姑姑對不住你們，是姑姑連累的你們！”
段威仰起糊成一片的臉，強道：“姑姑！那幫天殺的賊人呢！我要把他們剁成肉醬！”
常靈霞泣道：“你，你師傅已經將他們斬了…”
“對！師傅！師傅呢？！”段威猛然驚覺。
“哇！娘親！娘！”
一聲稚嫩啼哭，段威回頭一看，便見雲飛揚正蹲著身子將一個小姑娘抱在懷中。小姑娘將頭緊緊貼靠在他肩頭，扯著嗓子大哭出聲。
雲飛揚輕輕拍打著悠悠的後背，溫聲道：“哭吧，哭吧，哭出來好些。莫要將事情都積在心裏……”
段威被這哭聲一染，原已漸漸忍住的悲痛，又是湧上心頭，垂淚不已。
一大一小，兩個孩子的悲泣，在這往日風景秀麗的棲霞穀中響徹。常靈霞，以及幸存下來的幾個女子，也是悲從中來，嚶嚶悲啼。
一時間，整個山穀除卻哭泣之聲，再無其他。
便是雲飛揚，也是在這種環境之下，一幕幕往事閃過，壓得他心頭發悶，虎目閃爍。
這一番嚎哭，直從中午一直到天色聚雲漸黑。
眾女子仍在抽噎著，悠悠，則是哭累了，趴在雲飛揚肩頭便直接睡了過去。睡夢之中，小姑娘滿是淚痕的臉上，仍是糾結之色，時不時的也在雲飛揚耳邊發出輕聲悲呼。
抱著悠悠，雲飛揚站起身來，走到了跪在地上的段威身邊。
“段威，起來吧。把你父親的遺體好好打理一下，入土吧。”雲飛揚沉聲道。
段威聽得雲飛揚所說，應諾了一句，便將段天河的屍體抱了起來，口中喃喃道：“父親，孩兒帶您回家了。”
眼含熱淚，段威抱著他父親已經冰涼的身體，轉身便往寂枯嶺回去。
雲飛揚見狀，長歎一聲，卻並不說什麽。
見段威離去，雲飛揚衝常靈霞說道：“常穀主，如今這般，棲霞穀是不能再待了。穀內這般，卻也不是辦法。不如你帶人將這些無辜之人的屍首整理了。今夜便離去吧。”
常靈霞黯然點頭，隨即便親自動手，帶著幸存下來的姐妹，將滿地的殘肢碎塊盡數聚攏，隨即便要點火焚化。
雲飛揚卻止住了正要點上去的火把，道：“等等吧，讓悠悠也送她母親，最後一程。”
悠悠被雲飛揚喚醒之後，自然又是一番哭泣。
穀中火光驟起，一眾十餘人默然垂淚，肅立在側。
袁覺、周成、秦宇，以及那跨界而來的分身殘骸，自不在其內。雲飛揚本想用神火將這些人燒個幹淨，卻又想到，這般的肮髒東西，還是莫要將神火玷汙了。便任由這四個也曾威震一方的大修，曝屍荒野，待得過幾日，山間猛獸出行，能叫他們被野獸啃食去罷。
天色暗下，穀中點起了一盞盞魔髓靈燈，待得火焰熄滅，雲飛揚便叫悠悠上前，抓了一把母親的骨灰，隨後裝入雲飛揚特異掏空一塊魔髓，做出來的小瓶子裏麵。
常靈霞則帶著姐妹們，將剩下的骨灰，盡數埋在了靈泉旁邊的空地之上。隨後各自收拾好了行裝。
常靈霞將自己身上破爛的衣服換過之後，背著一個包袱，走到雲飛揚身前。肅然問道：“雲寨主，你真是…閻羅餘…傳人嗎？”
雲飛揚看著常靈霞複雜的眼神，點了點頭。
常靈霞眼中閃過一抹哀色，鄭重道：“既是如此，還請寨主見諒。我們姐妹，卻是不能與寨主同行了。”
對於常靈霞所言，雲飛揚早有預料。畢竟，不是誰，都能狠下心，跟著一個被全天下追殺的人的。
雲飛揚平靜的道：“無礙的，不過常穀主自可放心的另尋安身之處。穀中各位仙子，以及天河老哥的仇，我來替他們報！”
常靈霞遲疑問道：“你要殺到東原去嗎？”
雲飛揚搖了搖頭，道：“東原我此時去不得。不過，這北域極幽宮，我卻要好好折騰他們一番！”
常靈霞聞言，低頭不語。
跟在常靈霞身後的悠悠，雙手緊緊捧著裝著母親骨灰的瓶子，仰起頭問道：“叔叔，你要去為娘親報仇嗎？”
雲飛揚看著小姑娘臉上的哀色，森然道：“總有一天，我要讓東原，變得跟今日山穀一樣！不殺的天翻地覆，我決不罷休！”
“叔叔，帶著悠悠吧！悠悠要親手給娘親報仇！”
悠悠這話，叫雲飛揚大吃一驚。凝神看，卻見悠悠臉上哀色消退，眼中隻有堅定的仇恨火焰。
可是想到前路的危險，雲飛揚隻能說道：“不行，你隻管跟著你姨娘，好好活著，隻有這樣，你母親在天之靈，才會安息。至於報仇，有我一人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