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好起來吧,好起來吧
我們的錯愕和言語的無憂無慮的傻笑成了鮮明的對比。
路遊不作聲。眉頭始終擰成一結。
之後,路遊走過去,抱著言語的腦袋,輕輕給他擦去涎液。
沒有人嫌棄言語,就好像小時候那段不堪的歲月中,路遊始終衝在言語前頭,關心著言語。
胖子悠悠的說:“你走後,言語有段時間也這樣,就像丟了魂兒一樣。大家都說他病了,但隻有醫生相信言語是正常的。”
路遊截斷胖子的話,低頭輕柔的看了言語一眼,“沒事,言語隻是把自己關在一個小世界裏不願出來罷了。”
路遊說這話的時候,我分明看見言語的眼角有淚,泛著星光閃爍的光澤,聚成一股小河流。
他依舊笑著,笑得沒心沒肺。
“照顧好言語。我沒多長時間了,所以特別抱歉。”胖子無奈的看著我們,尤其在看言語的時候,眼裏那種無奈更甚。
路遊站在那裏一直看著胖子,然後苦澀的笑了,“得兄弟,有些事情我真的無能為力,下輩子投個好胎。”
我說不出來,什麽都說不出來。
胖子笑著跟我說以淺你說點兒什麽吧。
“指不定你現在說的,就成了我聽得最後一句話。”
我笑笑,淚流滿麵還要笑著,苦澀難看的很。
“謝謝你胖子。”
胖子無奈的拍拍我肩膀,“說什麽謝,要謝也是我謝你,這輩子能遇到你真好。”
這輩子能遇到你真好。
醫生和護士一起進來,說要帶著胖子去做化療,我們可以先回去,要是有什麽事情會及時通知我們。
路遊牽著我和言語,深邃的看了胖子一眼。
其實大家都注意到了,胖子短短幾天之內,瘦的差不多脫相了,眼窩和雙頰都深深陷進去。
我坐在副駕駛上,言語坐在後排,路遊回頭看了一眼,然後看我一眼,深深的說走吧。
我很少去路遊住所,那次是沒辦法,畢竟要安頓下言語。
“言語,真的沒辦法快速恢複?”我問路遊。
隻看到他側臉,他很認真的在開車,我幾乎忘了他還是個病人,頭上裹得跟木乃伊一樣厚。
“沒辦法,要不要醒過來全靠他自己。”
“我會打電話給妞妞,讓他把言語領走。”
這話扯了我心髒一下,其實我不確定這樣的言語,妞妞能不能對他好。
“我餓了。”
後排小孩子的語氣,雙腳蹬在路遊坐的椅背上,跟耍脾氣的小孩兒沒區別。
“我餓了。”
話音剛落,我頭皮一陣撕扯的疼。
路遊一個急刹,停在路邊。
“言語放手,放開手。”
“不,我餓了,我要吃東西,要吃東西。”
“這特麽的是頭發,不能吃,撒手。”
最後終於我算是解脫了,還有幾根頭發扯在言語手裏。
言語瞪著大眼睛哭的梨花帶雨,可憐巴巴的看著我,“路遊打人。“
路遊皺眉,特別無奈的跟我說他隻是把言語的手給掰開。
言語本來膚色就白,被路遊粗魯掰開手之後,手上全是紅印子。
我心疼了,這是真心話。
言語淚眼汪汪的把手塞進我手裏,吸吸鼻子,“疼。”
我拿起他手,輕輕吹了幾口氣,安慰,”沒事兒,馬上就好,不疼,不疼。“
路遊無奈的歎口氣,“這家夥,一如既往的麻煩。”
言語驚恐的看著路遊,然後看我,“路遊是不是要把我丟掉,是不是,是不是啊。”
一句比一句問的語氣重。
之後這人衝進我懷裏,對,這麽大的個子衝進我懷裏,摟著我脖子,頭靠著我頭,“以淺,你們是不是不要我了。”
說完,嚎啕大哭,怎麽勸都勸不住。
我耳邊那種大聲的嚎哭特別讓我心煩意亂。我拍拍言語後背,我說不會,大家都要你。
言語還是殺豬一樣嚎叫,抱著我不撒手。
路遊皺眉,不樂意,但沒辦法,不敢再碰言語。
這家夥一碰就開始嚎叫。
“言語,你要是裝瘋賣傻,看老子不弄死你。”
路遊狠狠的看著自己的媳婦被別人抱在懷裏,臉色特難看。
這威脅一過,言語抱得更緊,驚恐的語氣說這個男人好凶。
“好了路遊,找個地方吃飯吧。”我很哀求的看著路遊。
路遊無奈歎口氣,隻好點頭。
西餐廳。
我和路遊坐對麵,言語坐在我身邊,大口大口咀嚼牛排,看樣子一吃東西心情特別好。
我沒吃,路遊也沒吃。
路遊把自己那份兒推給言語。
那種包容和心疼的目光我想我沒看錯。路遊疼愛言語,要是不分遠近親疏來說的話,他比我更加疼愛言語。
言語吃的狼吞虎咽,我把自己的那份也給言語。但我最擔心都是他吃撐著。
他現在有點兒像不知道饑飽的孩子一樣,隻要給,就肯吃。
“別吃了。”我搶過言語的盤子。
言語死活不肯放手,特別難受特別眼巴巴的看著我,“我餓。”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看路遊。
路遊自打從胖子的病房裏出來心情就不好,依靠在椅背上,特別無神的看著我們,“沒事兒,讓他吃吧,吃撐了再說吧。”
言語把我手撥開,認真的開始吃起來。
長不大的孩子,好像沒有痛苦。
可是胖子,要死了。
生活就這樣,不知道那個人走在前頭,總是誠心誠意的屈服於現實,寧願承認世界上有神佛,隻要他能保佑我們身邊的人,承認又有何妨。
言語吃完之後,我給他擦了擦嘴上的汁。剛放下紙巾,妞妞來了。
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一頭棕色大卷兒披在肩膀上,特別自信年輕。
言語挪動椅子。依偎到我身邊兒,特別驚恐的抓著我手,“以淺,以淺她是人販子,咱們走,咱們走。”
說完就扯著我的胳膊要走。
妞妞的臉色都綠了,站在我們麵前,看了一眼桌子上,言語麵前的三個盤子。
“胖子的事兒,這個圈子的人都聽說了,很不幸,我也很難過。”
“但是,想把言語還給我。你們把他刺激的夠深了。“
同樣作為一個女人,我並沒有從妞妞的眼神裏看到所謂的難過,反倒是那種無關痛癢的感覺,讓我特別無所適從。
“走吧言語。”
妞妞扯言語的胳膊,言語拚了命的往後躲,然後淚眼汪汪的看著我。
我心疼了,言語被扯的手腕,一片紅。
“要不然我們把他送回去吧。”我看著妞妞,我承認我慫了,表情特別乞求。
路遊站起來,深深看妞妞和言語一眼,“走吧你們兩個,趁著天還沒亮,趕會兒環路上就要堵車了。”
妞妞還是把言語給帶走了,言語那種無助和驚恐的表情一直在我腦海裏閃現。
我心疼,著實心疼言語。
路遊抱著我,摸摸頭發,“言語不是我們的,早晚要被人帶走的。”
言語不是我們的,早晚要被帶走。
這話,衝的心髒疼。
那晚上真的經曆了很多很多,每一樁,都在別人這輩子都不可能發生的,在我們這裏如家常便飯一樣,被欺壓被迫接受,還不能動聲色。
每個人的圈子,都注定了,無奈。這就是小時候我奶奶說的,家家有本兒難念的經。誰也不知道誰家會有什麽經。
第二天,太陽升起,昨天晚上發生的就像一場夢。
走在大街上的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幸福,偏偏我們,在折騰。
“沒事兒,老天說是因為我們生活太平淡了,所以給我們找點兒麻煩,等下輩子就好了。”路遊把雞蛋剝好,放進我碗裏。
他昨天晚上的電話都要被打爆了,醫院裏找不到他人,簡直就要轟動了。估計折騰了一大宿。
門鈴響了,我去開的門。
門前站著兩個士兵模樣的人,麵無表情的看著我,之後我看到了他們後麵的人。
路遊父親來了,陸建尋。
我讓開,他們不做聲的進來,僵硬的看著我。
路遊朝我們這邊兒看,看到他爸來了,臉上的表親也不是太好。
幾乎路遊沒挪動地方,隻是衝我招手,“以淺,你繼續吃早飯。”
我默默坐在剛才的位置上。
陸建尋坐在沙發上,拿起茶幾上的雜誌,翻了幾頁,然後看著我們。
路遊笑著把牛奶推給我,“別忘了喝,我出去下。”
說完,我低下頭吃東西,路遊走到他父親麵前,“我們出去談吧,這裏不方便。”
我是用眼睛餘光來看他們的,畢竟這這不是我家,我是最尷尬的。
“好不容易找到你的住所,就這麽把自己老子給趕出去,恐怕太不像話了吧。”陸建尋笑得特別挑釁。
路遊無奈的笑了,坐在陸建尋對麵。“好,那就在這了談吧。”
陸建尋坐直身子,放下雜誌,“跟我回去,你媽想你了。”
路遊窩在沙發裏,看陸建尋一眼,“還是不要了,她不想我的話,我還能多活兩年。”
“放你娘的屁。”
響亮的耳光響起。
我嚇了一跳,手上的雞蛋落到地上,滾出很遠。
路遊倒是特別淡定,笑笑,然後站起來,彎腰撿起那個在地上滾的雞蛋,放到垃圾簍裏。
他臉上的紅印子特別清晰。
重新給我剝了個雞蛋放在我麵前的碟子裏,然後笑了,“沒事兒,別害怕。”
回頭看陸建尋,“我就知道這樣的結果。所以我們還是出去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