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小番外 言小語的王國
再次回到這個四合院，其實我的心情特別複雜。
老北京的四合院很多，大大小小林林總總，那些在後來旅行者眼中古色古香青磚灰瓦的建築，就是我們曾經居住過的地方。也是很多家住在一起的港灣。
我是言語，很有幸，我媽自己有一套自己的四合院兒。
於是年紀很小的言語也成了有房一族，雖然隻是平房。
我媽媽開煤氣自殺的那年，準確來說，我才十歲，念四年級。
當天早上我媽很早就起床了，坐在梳妝台前很長時間，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把頭梳的板板正正，也沒有往臉上擦雪花膏。
我愣愣看著鏡子裏的媽媽，心裏特別奇怪，我媽為什麽看著好像老了。
我媽看見我醒了，擦擦臉上的淚，微笑的回頭看我，聲音特別輕的說小語，你醒了啊。
我點點頭，伸出手給媽媽擦去眼角那滴沒來得及擦幹淨的眼淚。
“媽媽你別哭了，以後還有我，我會保護你的。”我是這麽說的。
我也確實想保護我媽媽，但我實在太小，沒有說大話的資本。
我媽笑笑，雪白的手揉揉我臉蛋兒，她說言語那麽乖，可不可以幫媽媽一個忙。
我沒有感覺到什麽危險在靠近，隻覺得我媽每天都躲在被窩裏哭，生活已經夠不順心的了，我一定要聽話，於是我就點頭，說好。
媽媽便牽著我的手手，去了隔壁胖子家裏。當時胖子正在和爸爸媽媽一起吃早飯，努力喝他自己寶寶碗裏的粥，看見我來，下意識抬頭，弄的下巴上全是粥漬。
胖子爸爸特別慈愛的拿起紙巾來給胖子擦粥漬，嗔怪說這孩子怎麽老是毛手毛腳。
雖然是嗔怪，但是在我耳中，比任何炫耀父愛都要可惡。
我承認我嫉妒，我承認我已經半年沒見過我爸爸了。雖然他是和胖子的爸爸一起上班下班，但他從來沒有回來過。
那天無意聽見阿姨給媽媽打電話的時候，說爸爸好像在外麵有了新的家庭。她看見過爸爸牽著那個女人的手，還有那個比我小不了兩歲的孩子的手。
我扭頭不看胖子，我也看我媽。
我媽有什麽錯，讓我爸寧願在外麵藏著生，也不願回來跟我們一起過日子。
“吳宇，你能陪著言語去王府井那個特別有名的燒餅鋪買燒餅麽？”媽媽笑得特別好看的問胖子。
胖子呆楞楞的點頭說好，然後衝過來站在我身邊兒。
胖子的媽媽問我媽今天怎麽想起讓孩子去那家買燒餅了，是不是孩子的爸爸要回來了。
我看出媽媽眼裏的那種悲傷絕望，還有一種魚死網破的快感。
她挺直腰板站在向陽的窗下，皮膚雪白，很平靜得體的直視胖子媽媽說：“是啊，今天小語的爸爸一定會回來的。”
當時我心裏咯噔一下，爸爸要回來？
太突然，我討厭的那個男人竟然有臉回來，而且還讓這個女人心甘情願的大費周章打發孩子去買他愛吃的燒餅。
“那敢情好，吳宇，還不趕緊跟言語一起去。”吳媽媽笑得特別開心。
吳爸爸皺著眉頭想說什麽，張張嘴最終沒說。
我走到門口，下意識回頭看我媽一眼。
那是我第一次覺得我媽瘦，瘦到皮包骨頭的那種營養不良的病態。我都不知道她什麽時候開始消瘦的，我記得以前我媽媽看著很瘦，每次抱她的時候身上軟乎乎的。
“走吧，言語。”胖子笑著拍拍我肩膀。
我點點頭，跟在胖子身後。
包括我們坐上車，買了東西之後，我都不怎麽想說話。反倒是胖子一直在跟我講並不好笑的笑話。
等我們回去之後，來了很多警察。
我爸爸真的回來了。
當時我媽怕我爸餓著，這下真的趕上我剛買來還沒冷掉的燒餅。
就算是最後尋死的時刻，我媽都在想著我爸。但我爸卻很冷漠的看著我媽的遺體。
我媽在我走後畫了很精致的妝，特別漂亮。嘴角帶著微笑。
我死死攥住那個裝燒餅的油紙袋子，手指甲穿透袋子掐在另一根手指頭上，因為用力過大，掐掉了一塊兒肉。至今還能看到小小的疤痕。
眼淚根本流不出來，牙齒咬出血。
我爸走過來，摟著肩膀的時候，我躲開。狠狠看著他。
雖然還是氣場大的讓人害怕，但我那一刻真的不怕他，我笑著把手裏的紙袋子扔到他身上。
我說言雲霆你吃吧，看著你妻子的遺體吃著燒餅，這滋味兒應該不錯。
怕眼淚憋不住，我在言雲霆死命瞪著我的時候跑掉了。
胖子在後麵追我，我根本不想讓任何人看見我流淚，隻能拚了命的跑。
後來因為撞上一輛自行車，癱倒在地上，我才停下來。
閉著眼睛死活不想睜眼，因為一睜開，怕眼淚流出來。
“你沒事兒吧，要不然，我送你去醫院。”
那個撞了我的人，害怕了，趕緊下來查看我的傷勢。
我特煩，擺擺手讓他滾開，別煩我。誰知道他會錯意，以為我要跟他握手，握上我的手。
是一個小孩兒的手，跟當時的我差不多。
我甩開他的手，睜開眼狠狠瞪他一眼的時候眼淚順勢流下來。
他嚇愣了，也倒在地上，哆嗦著說真這麽疼啊，騎得不快啊。
“你要是實在疼，咱們就去醫院吧。”
我至今都記得藍色穿著一身名牌特囂張的樣兒。
我心裏有火，蹭一下子燒上來，不好對誰發作，正好看藍色不順眼。反正當時也不認識他。
於是一拳懟上去。
藍色嚇傻了，一直看著我，反應過來之後跟我扭打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我力氣怎麽會這麽大，硬生生打掉了藍色幾顆牙。
最後一個胖乎乎特別可愛的小姑娘過來把我們拉開，然後抱著藍色抹著眼淚看我，質問我為什麽欺負她哥哥。
我冷冷看著這一對兄妹倆，尤其看著這個叫妞妞的小女孩兒，其實我特想再打藍色一頓，然後抱著妞妞大哭一頓。
妞妞那麽胖，就算是在她肩膀哭，其他人在任何角度應該都看不到我在哭啊。
“走吧言語，走吧。”胖子抹著眼淚拉拉我衣角。
看他一哭，我特想哭，於是我就狠狠罵了胖子一頓，來掩飾我的情緒，我說是我媽死了，又不是你媽死了。你哭什麽。
胖子不顧我推搡他，非要過來摟著我的肩膀哭，他說那是他最喜歡的一個阿姨，最善良的一個阿姨。
“去你大爺的。”
我一拳把胖子給錘倒，然後跑了。
我去了遊樂場，用買燒餅剩下的錢買了張票。上了摩天輪。
因為恐高，在裏麵哭一陣兒，吐一陣兒。
尤其是躺在上麵安靜不動的時候，真的有種死了的感覺，一切都是靜止的。
我把所有的錢都給了老板，請求老板讓我多轉幾圈
因為夏天人少，老板便答應了我請求，我一個人在上麵轉了一天。
我在想，我以後沒有了媽媽，我爸又跟別的女人生了孩子。從今天開始我言語就是一個人了。
我一個人，什麽時候才能長大，長大可以站在言雲霆的對麵，一拳撂倒他，然後惡狠狠的跟他說，我特瞧不起他這種男人。
也就是從那天起，我再也沒吃過燒餅。也就是從那一天起，我決定我不會辜負任何一個我中意的女人。
等到胖子和他爸媽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昏過去了。
他們把我送到醫院，等我醒過來之後，遞給我一個很厚的信封。
吳叔叔說這是我爸爸讓他轉交。
我扭過頭沒接，我說我討厭這個男人。
吳爸爸特別無奈的說律師來過，宣布了遺囑。
“你媽媽把房子留給你，她存的錢也都留給你，她隨身帶的那塊兒玉留給你爸爸做念想。”吳媽媽聲音特別輕的跟我說完，就扭頭去抹眼淚。
“現在說這個幹什麽。”吳爸爸特生氣的對吳媽媽說。
吳媽媽瞪著眼睛著急的說：“我還不是怕小語吃虧，要是我不說出這遺囑來，指不定被他爸吞多少，你說外麵養一小的，能不花錢麽。”
吳爸爸狠狠瞪吳媽媽幾眼，之後兩個都出去。
胖子小小的人坐在剛才他爸爸坐的大椅子上，一直看著我。
“言語，以後你來我家住吧，反正我爸媽也喜歡你。我們一起上下學也方便。”
“還有我的玩具都可以分你，我的書桌咱們一起用吧。”
“還有，上個月姑姑給我從國外買來一件特別好看的衣服，我太胖，指定穿不進去，打算送給你的。現在還在我抽屜裏放著，等明天你出院，咱們一起回去試試好不好。”
“······”
胖子說了很多話，我沒吱聲。因為我腦子裏想了很多很多。
最後我坐起來，給胖子擦掉眼淚，我說胖子，我要一個人住。
“我以後一定成為特別牛逼的人，然後把那個男人踩在腳底。我也要讓他嚐嚐失去最珍惜人的滋味兒。”我說。
胖子一直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