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那個漂亮女人是誰
我們倆一塊兒走著去的地鐵站。明明這個女人有自己的車,但是她特願意和我聊天兒,就索性乘地鐵回家。
“對了,說了這麽半天忘了說了,我叫王涵。你是叫以淺對吧。”她笑眯眯衝我伸手。
我受寵若驚的跟她握手。言外之意,這就是我在公司交過的第一個朋友啊。
她跟我說了很多關於公司的事情,其中關於言語的占到百分之八十。
我看出來,她說到言語的時候,甭管是形容詞還是感歎詞,用的都比別人用心。
“你喜歡言語?”我沒經過大腦就問了這麽句。
王涵的臉一下子就紅了,笑得特別甜蜜。
“言語真的特別優秀,聰明努力,心裏住著個巫婆和孩子。”
我看看王涵,不太明白這個巫婆和孩子的含義。
王涵嬌羞的碰了我胳膊肘子一下,“反正你是不會懂得了,反正言語特別好。”
“哦。”
她比我先下車,我在地鐵上差點兒睡著,折騰這一天,基本上沒吃什麽飯。現在既沒有錢也沒有手機。進地鐵站用的還是王涵的卡。
我又去問了一下,還是沒找到我的包。
我有點兒絕望,但又不敢這麽放棄。畢竟以後還在病床上。
直接去了酒吧附近,打算先吃點兒東西再進去,卻沒有防備的碰見了言語。
還有一姑娘。
很漂亮的一姑娘,膚白貌美,臉蛋長得很像混血兒,一笑的時候,兩排小白牙泛著光澤。
要我是男人,我也喜歡這種九頭身美女。
我和言語像大街上所有的陌生人一樣,擦肩而過,表情沒有絲毫波瀾。
之後我在蘭州拉麵裏,一個人吃掉一碗拉麵加炒麵。因為和老板認識,老板允許我下次把錢給他。
到了酒吧之後,上晚班的姊妹還沒來,那些白班的姑娘沒什麽生意,站在一起聊天兒。
陳姐看我進來,衝我招招手,然後讓酒保把東西拿出來。
我坐在凳子上看著酒保笑得特別神秘的把我的包拿出來。
幸福來的太突然,小心髒一直跳的超速。
“怎麽在這裏?”我問陳姐。
陳姐眯著眼睛說是言語送來的。
我愣了很長時間,忘了該怎麽活動了。
一整晚我都是心不在焉的。陪人家喝酒的時候,笑得自己都覺得肌肉僵的難受。
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我輸了,那個土豪很沒有下限的問我第一次給了誰。
我愣了很長時間,心想幹我們這行的,連身份證用的都是假的,還有什麽真心話。
“言語。”
反應比身體更誠實,破口而出,說出來之後我就後悔了攥著手掌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大家當然是一笑了之。
但我一直走不出這句話來,一直在想著言語,言語這個名字就好像被人施了魔咒。問題是我根本捉摸不透這個男人。
他對我所有的行為,我都不能理解,特別不理解。明明非常討厭我,但關鍵時候,出手救我的是他。
既然討厭我,還管我死活幹嘛。我就算死了也不能找他這個無辜的路人甲算賬,他怕什麽、
我說我出去洗把臉,然後就出去了,坐在吧台上喝酒。剛送走客人的小姊妹綠紫過來。
翹著新作的指甲讓酒保給她一杯冰山。
“戀愛了?”
“嗯?”我挑挑眉,沒頭沒腦的,這是什麽話。
綠紫笑笑,紅頭發在燈光下特顯眼。
“我怎麽聞到一股少女懷春的味道?”
酒杯碰到她的大紅唇。我眼睛有點兒迷離,裝傻充愣哈哈兩聲。
“咱們這行,多上男人,少愛上男人。”她笑著看我,讓酒保給她上了一個果盤。
她的故事我早就聽過,不隻是她的,酒吧所女人的故事我都知道。
當年她就愛上一個男人,一般男人都是上過了,給完錢提褲子走人。就是那個帶著眼鏡,文質彬彬的男人,給她蓋上被子,讓她不要凍著。然後親了她額頭一下走了。下一次來的時候,點的還是綠紫。
“很少有人對我說你要注意感冒,一定要注意身體。我的爸媽養了八個孩子,我們家窮到什麽地步,老大穿完衣服老二穿,一直到老八。所以我們整個童年幾乎沒有穿過一件自己的衣服甚至合身的衣服都沒穿過。我爸媽養孩子養不起,每次看到我們幾個小女孩兒在太陽底下逮虱子,絕對是二話不說,一個笤帚過來,打在我們身上,讓我們去死。“
綠紫閃著鑽的指甲輕輕的轉動酒杯,眼裏麵明明有晶瑩,但硬生生被她憋回去。之後她咧嘴笑笑。
“後來我十五歲的時候,我爹就給我找了村裏一個三十五六歲的光棍兒瘸子,讓我嫁給他。你知道為什麽?”
我搖搖頭,喝下一杯雞尾酒。
“因為我家沒有自行車,正好瘸子家願意用一輛自行車做聘禮娶個媳婦。”
“為什麽要自行車呢,我想想。對,我們家唯一的男孩兒,老八,上學路程很遠,需要一輛自行車、”
她自嘲一笑,仰頭把酒全倒嘴裏。喉嚨動了一下。
我咧嘴笑了,因為現在一切都過來了,綠紫也曾年少無知,逃出那個無情的爹媽之後被賣到酒店裏,也成了酒店裏標配小卡片上的女子。後來又逃出來到了這裏,卻愛上一個文質彬彬的男人。
“你不知道他說話咬文嚼字的,特別有學問,他跟我說他是畫家。還給我畫了一幅裸著身子的像送給我。再到後來,他說要娶我。”
“後來的後來,這孫子說的話,比屁還臭。再也沒來過。不來拉倒。”
說到這兒,綠紫的眼睛裏才有眼淚。
我站起來,跟酒保說不要再給綠紫酒了,已經醉了,不然一會兒沒法回去了。
酒保點頭。我去休息室。
從我身邊兒走過無數的男女,他們都在這裏工作了很多年。哪個人沒有故事。
比如說那個酒保吧,在酒吧待得時間比任何人都長。
不忙的時候,他會跟我們說他的那些事兒。笑著開頭,哭著結尾。
他愛上的那個女人嫌他窮,不要他了。他跪著跟那個女人說等他五年,隻要五年,一定會給她買房子和車。
當年那個女人就跟別人結婚了,還懷了孩子。
他全國轉了一個遍兒。遇到各種女人,約過pao,也嚐試認真愛過。
“但是我喜歡的始終是她,那次我在夢裏夢見她變成植物人,我是哭著醒來的。醒來之後發現自己一個人,哭的更厲害了。”
他當時說這句話的表情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躺在休息室沙發上,我閉上眼睛平靜了很長時間,給以後打了個電話。
是嬸子接的電話,嬸子的語氣不對。她跟我說她以後不會再照顧以後了。
這話比打我臉還要響亮。
我問嬸子緣故,是她兒媳婦,也就是我表嫂接的。
“以淺,你是不是把我們家人當傻子,讓以後這個病秧子在我們家白吃白喝這麽長時間就算了,你至於還撒謊騙我們麽,什麽五萬塊錢,我們根本沒見到蹤影。你沒寄就說沒寄吧,還說什麽寄過來的,也就我婆婆願意當這個冤大頭,沒收到錢,還為了顧及你臉麵說收到了。”
我心裏咯噔一下,開始耳鳴,接下來她說的所有話,我根本沒聽見。
手機摔在地上。
當時突然就委屈了,本來理智告訴我,明天等銀行上班兒,去查一查就知道匯款的中那個環節出錯了。但眼淚就是出來了,流到嘴裏。
撿起電話,電話那邊兒還在咒罵我。
“我說你個喪門星,自己家爹媽克死,別來禍害我家。你弟弟明天為止,趕緊領走,不然,別怪我把他趕到大馬路上去。”
”好,我明天回去接以後。”我努力讓自己聲音聽起來平常。
掛掉電話之後,我放聲大哭,哭的自己都覺得自己真孫子。
活人還能讓尿憋死?這道理我懂,就算是懂了還是照樣哭成孫子。
哭了大約一個多小時,陳姐敲門敲不開,說要是我再不開門,就要找消防隊給拆門兒了。
後來我把門打開,陳姐進來二話不說就給我一嘴巴子。
“你特麽的快讓人急死了知不知道。”
說完陳姐不忍心,抱著我。
我依舊眼睛紅腫抽泣著。
“行了,別哭了,有啥事兒跟我說,自己跟自己犯軸不值當的。”
那聲音特別溫暖,我媽活著的時候,經常那麽和藹的跟我說以淺咱們去動物園玩兒好不好。
我吸吸鼻子,特不好意思的跟陳姐說借我點兒路費,我要回老家一趟、
陳姐愣住,“你老家的人不是死光了麽。”
我一直沒跟陳姐說我弟弟的事情,她自然不知道我以淺身上擔子怎麽重。
“我弟弟還在老家,我要去看看他。”我說。
陳姐把我手包在她手心裏,點點頭,“別急,錢的事兒好說。”
之後她讓酒保送我回家,說讓我好好收拾行李。
酒保向來不愛搭理人,跟我雖然還是說話的,但也話不多。我眼睛腫成那樣,他能看見。
所以到我宿舍樓下的時候,他掏出錢包,“拿著,窮家富路,在路上花。”
我一下子沒忍住,哭著抱了酒保一下。
酒保愣了,三十多歲的人了,沒想到自己還能成為別人感動的對象。
”成了,甭哭了,什麽事兒都能過去,就是咬咬牙的事兒。”他把錢包塞到我手裏,然後快步走了。
我拿著錢包,心裏特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