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聊贈一枝春(三)
喝完了梅湯,幾人再不耽擱繼續查案,為了表示對那碗梅湯的歉意,寧姝邀請談思危同坐馬車,談思危欣然往之,可不經意對上徽墨幾乎要咬死他的目光,搖頭失笑,朝寧姝拱手道:“多謝寧姑娘好意,隻是天氣炎熱,馬兒拉車不易,若是再加思危一個成年男子,這馬兒怕是要鬧脾氣尥蹶子了。在下一介粗魯男兒並不怕曬,就策馬陪同姑娘吧。”
寧姝朝徽墨瞥了一眼,忍俊不禁:“沒想到談少卿不僅善解人意,還善解馬意,如此就辛苦少卿了。”
徽墨半點沒意識到自己被暗喻成了“尥蹶子的馬兒”,自以為替他家世子爺成功抵禦了強敵,半抬著下巴哼哼一聲,挑上馬車一聲爽朗的:“駕——”
他扭頭道:“我記著冬寶娘親說過冬寶一直在書塾念書,書塾裏同學眾多,又整日在一起玩耍的,或許能找到一星半點的線索。”
“好,那就先去書塾。”
京城文鼎之地,繁華之所,最不缺的就是各種大大小小的書院,有聞名百年的老牌書院,為了一個入學名額搶破頭,自然也有許多考了大半輩子科舉的老秀才,無法維持生計,又寂寂無名,沒法被富貴人家請去當教習先生,大多會選擇開一家書塾為貧寒人家的懵懂孩童開開蒙,隨便教些三字經百家姓,便能賺出下一輪科考拚搏的花銷。而錢冬寶所在的書塾,便是這樣典型的一所。
明明是一家開在陋巷,用自家破宅充當授課場所的家塾,偏有個極其高傲的名字——“傲霜書院”,像是生怕來人不知道這裏頭的教書先生有麽的高潔傲岸,堅貞自守,又有多麽地懷才不遇,遺世獨立。
站在這家牆頭塌了一塊也不屑於去修繕的傲霜書院前,寧姝幾人相視一眼,都有些啞然。牆頭隱約傳來學童笑鬧聲,談思危上前叩響銅把手:“袁夫子可在?”
半晌未得到回應,談思危又喚:“袁夫子可在?”
門裏麵這才懶懶散散地開了一條門縫,寧姝還沒看清楚這位袁夫子的廬山麵目,就被那人身上濃重的酒氣熏迷了眼睛。
那人年近四十,可以看得出年輕的時候也曾英俊疏朗,意氣風發,可如今鬢邊也已見了白,有些淩亂地散落開,一雙望天目早就被酒氣熏成了死魚眼,一開口便是:“你們什麽人?不知道這個時辰我在授課嗎?有什麽快說,沒話滾蛋。”
徽墨抬手扇了扇麵前的酒氣,又從門縫裏看著庭院四處撒歡,沒有一個捧書苦讀的孩童,荒謬地瞪大了眼睛,似乎在說:授課?你是用腳趾頭授課的嗎?
那袁夫子鄙夷地嗤笑一聲,轉身大喇喇走回院中,一屁股坐在樟樹下的蒲團上,一手握書,一手拎起酒壺又仰頭灌下一口:“你們懂什麽,這叫無為而治,連道聖老子他老人家都推崇的道理,爾等狗屁不通。”
這樣狂妄自大,且毫無禮數可言的夫子,簡直讓人大開眼界。
“就你還無為而治,簡直——”徽墨氣得臉紅,直想上前好好教訓他一頓,被寧姝攔下:“別忘了,我們是為什麽而來的,切莫因小失大。”
徽墨重重“哼”了一聲,轉頭眼不見為淨。
寧姝卻絲毫不放在心上,走上前去,朝著袁夫子淺淺一笑,拱手一拜,客客氣氣道:“見過袁夫子,貿然造訪,叨擾了夫子,我們是大理寺辦案的,近期發生幾起稚童失蹤案,其中有一個叫錢冬寶的孩子聽說就是夫子書院的高徒,所以特來請教夫子,失禮之處還望先生海涵。”
一番話從頭到尾溫溫和和,不卑不亢,沒有怨懟,沒有鄙夷,更沒一絲輕視,反而尊敬有加,這樣的態度,這樣的定力讓袁夫子不禁對寧姝高看了一眼,他放下手中書卷笑了起來,而後將酒壺擱下,揮袖而道:“想問案啊?好說,先給本夫子斟酒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