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淚濕春衫(二)
周庠的臉深埋著,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他的聲音終究還是亂了:“我……我利用了一些東西,對,那片露台上有許多竹子,我利用竹子的韌性蕩了一下,還有樹,河堤上栽了不少大柳樹,我先是跳到柳樹上,然後再跳進河裏的。”
寧姝卻已將他看穿,徐徐搖頭:“不可能,那些竹子我每一根都檢查過,沒有從中發現你所說的借力痕跡。至於你所說的柳樹,你告訴我你跳的是哪一棵,從那麽高跳下去定會有樹枝折斷的痕跡,我立刻派人去搜尋。”
被寧姝徹底逼近了死胡同裏,周庠的嘴巴張了張,像是被堵住似的,半晌沒能再說出話來,額頭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許久後他才無力含糊道:“當時我殺了人心裏很慌,而且天也黑透,具體我……我記不清了。”
寧姝站起身,走到他麵前,深深地望著他道:“到底是記不清,還是謊言編不下去了?周庠,這件案子你說你是一個人做下的,可光從這點上你就遮掩不過去,現在隻有兩種可能性:要麽你是與人合謀的,要麽凶手根本就不是你。”
“是我!就是我一個人做的!”周庠激動地抬起了膝蓋,想要衝到寧姝麵前,旁邊差役立刻將他按了下去。這個看起來木訥憨厚的青年像一頭發瘋的野牛,赤紅著雙眼喊叫起來,“你們不是著急破案嗎?你們不就要找個凶手嗎,就是我啊!你們別連累到其他人!”
寧姝卻從他身上看出一身的可憐,她道:“我最後問你一個問題:你就那麽憎恨使臣,要在他身上刺九個洞?”
“是的,我恨他,我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寧姝已經明白過來怎麽回事,她輕輕發出一聲嗟歎:“錯了,他身上不是九個洞,而是八個。你想說你當時情緒激動所以記不清了是麽?廢了這麽大的心力,才殺掉自己生命中最恨的人,刺在他身上的每一刀你都已經銘記於心吧,怎麽會數錯呢?另外,你說你先給他下了藥,然後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刀一下一下地戳在他的身上,可你從頭到尾忽略了一點:使臣真正的死因並非刀傷。周庠,別再撒謊了。人,並不是你殺的。你自首隻是想為娥兒頂罪。可是你這樣非但救不了她,反而把自己也搭進來了。”
旁邊寺丞忍不下去,立刻反駁道:“怎麽可能不是他殺的!那這雙鞋是怎麽一回事?還有他會在鎖匠鋪當過學徒,你處心積慮混進尋芳台,這些都是有跡可循的!就算不是他動手殺的人,他也是幫凶!下官懂了,肯定是李娥兒跟這周庠合謀,周庠開鎖,李娥兒殺人,殺完人後周庠離開,李娥兒鎖門,然後又打扮成尋芳台的姑娘伺機混了出來!”
無論寺丞怎麽說,周庠隻咬緊牙關,堅持說沒有同謀,全是他一個人幹的。
他這樣固執己見,半個字不肯再多透露,寧姝喉嚨說冒煙了也毫無辦法,隻得任由差役暫且將他押下去,之後再審。
周庠戴上手銬腳鐐被押離公堂時,談思危想了下道:“你一個月前為什麽會去東來順做工?”
一直像一頭戰馬般衝鋒陷陣的周庠,眼角肌肉抽了抽,他許久後才回答道:“為了掙錢。”
“我們原定在下個月成婚,隻是我家中一直清貧,無法給娥兒一個熱鬧好看的婚禮,連一副像樣的新娘頭麵我都給不起,隻能在銅首飾外頭刷層漆代替金。娥兒雖然不說,但我自己心裏有愧,碰巧我聽說東來順招工,那裏雖名聲不好聽,可工錢給的高,我就去了。我想著就做兩個月,攢不起一整套金頭麵,好歹買根金簪子,不能太委屈了她。五月初七那天晚上,娥兒去尋芳台給素素姑娘送完花出來,我碰巧遇上了。我們幾日沒見,於是拉著她在角落裏偷偷說了一會子話……”
啪嗒,他發紅的眼眶終於忍不住落下一滴淚來,然後抬起粗糙大手一巴掌扇在自己臉上,“其實這一切都怪我自己!若不是我拉著娥兒多說了兩句話,興許她就碰不見那個畜生了……怪我!全怪我!我自己才是最該死!”
隻一巴掌,就在他臉上留下了一個血掌,代表著他深深的悔恨,徽墨看得鼻頭發酸,不忍地別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