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美人紅衣(二)
西市裏每一天都在發生各式各樣的新鮮事,人生悲歡濃縮盡在於此,更何況二十多年前的舊事誰能一下子想起,直到老嫗那一聲嘶鳴的“薛紅衣”後,留在這裏的老人紛紛恍然大悟,薛紅衣,就是那個薛紅衣啊!
自大越立國以來,京城西市經曆了百年才逐漸形成如今這般處處笙簫美人香的旖旎盛景,這百多年裏,花魁每年一茬,每隔三五年曾經豔冠京城的美人就會被人拋之腦後。薛紅衣絕不是其中最豔麗傾城的一位,卻是其中最有個性的。
她出身武將世家,因父親吃了敗仗家族沒落,與她自小定下姻親的未婚夫家親手向陛下呈上彈劾的罪折。父親被處死後,弟妹失怙,族人威逼,麵對未婚夫家伸來施舍的援手,她當街將婚書一撕兩半,放言寧為青樓女,不入仇家門。
多少人以為她不過氣話,沒想到一轉身,果然瀟灑地走入了百花樓中,憑借一支與眾不同的掌上劍舞,成了名噪四方的新晉花魁。
一個美人,若隻美在皮囊,淺嚐之後很快就會讓人乏味。她的美卻是藏在骨子裏的獨一無二。她瀟灑傲然的性格,受到無數名士公子的追捧,為爭得她的回眸一瞥不惜大打出手,她卻兀自灑脫。無論高低貴賤,她瞧得上的,可以分文不取;讓她不快的,萬金也不要,仿佛是她在玩男人,而不是男人玩她。傳說就連當時的肅王爺也想將她娶進門當側妃,被她斷然拒絕。
人人都在猜,這朵火辣嗆人的紅玫瑰到底會被哪個男人降伏,還是她降伏了全天下的男人。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毫無征兆地摘牌謝客,自贖出樓,說她要嫁人了。
選中的既不是侯門貴族,也不是巨富商賈,而是個平平無奇的小書生,聘禮是一首詩,嫁妝是她。過往紅塵她說斷就斷,脫去華衣,扔了錦飾,換上粗布麻衣安安穩穩地每日在小屋中為自己繡著龍鳳嫁衣與紅鞋。
無數人懊恨惋惜,甚至有人帶著全付身家堵在她小屋門口,求她再給一次機會。她從始至終都沒從屋裏出來過。
漸漸地眾人心思淡了,移情到下一個花魁身上,卻聽到一個令人愕然的消息,就在薛紅衣出嫁前一晚她突然遭人侮辱,失了清白。
有人說,一個青樓女的清白算什麽清白?反正早就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嚐過了嘛。麵對那些人的冷嘲熱諷,她抹去淚水冷靜地跑去退了婚,然後從百花樓裏取回了父親留給她,她卻作掌上舞的劍。
第二天晚上,那個強暴她的流氓身中數劍,雙眼戳瞎,割斷孽根,臉上刺罪,橫死家中。被官差找上門後,她一掀眼皮,磊落承認:“是我做的,那又怎樣?”她冷嘲一聲,轉身躍進了潮白河中,自此香消玉殞。
時至如今,還有已成老翁的攤販感歎:“那可真是個特立獨行的奇女子啊,可惜了……”
聽完周圍老人們拚湊出的故事,徽墨也不忍唏噓:“這位薛姑娘際遇也太過坎坷了,前遇豺狼,後遇牲畜,大好的人生全被男人毀了。那個書生也是,沒保護好她不說,她去退婚明顯是存了死誌的,怎麽沒攔著她啊,男人真沒一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