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今日寒星誰
五月暖了,即便是南平王府,炭盆也早就撤了,九思在夏侯輕慣用的杜衡香裏摻了點薄荷香,在這個初夏的夜晚裏,清爽宜人,嫋嫋浮浮。
可後宮中有一處,即便是最熱的盛夏,一踏進去還是讓人冷不丁打個寒顫,從心底最深處生出冷來。
曹皇後冷著臉孔,邁入了那道朱漆凋零的門檻,踏過一塊塊殘破缺失的青磚,走入了那墳墓一般的宮殿內。殿內沒有熱氣,也沒有燭火,隻有一個蒼老暗啞的聲音在低低地唱著一首不成曲調的童謠。
“靈山衛,靈山衛,幾度夢裏空相會。未曾忍心擱下筆,滿紙都是血和淚……靈山衛,靈山衛,一草一木皆憔悴。聞說靈山高千尺,難覓一朵紅玫瑰。靈山衛,靈山衛,多少情係天涯內?日日空見雁南飛,不見故人心已碎……”
宮女掌燈,曹皇後在那片雜亂刺耳的童謠聲中,走到一個破舊的櫥櫃前抬了抬下巴,隨行伺候的宮人立刻將櫥櫃移開,尋到了躲在後麵的廢妃薑氏。
薑氏一頭亂發花白,穿著半舊不新的宮裝,懷中抱著一個木頭雕成的醜娃娃,沒有眼睛沒有鼻子,隻畫了一張大大的嘴,嘴邊塗了一灘血紅顏料,在夜晚看著尤為瘮人。而她視若無睹,反而像對待世間珍寶一樣,將那娃娃寶貝地摟在懷中輕輕地搖。
曹皇後垂著眸,麵無表情地看著她這副近乎瘋癲的模樣,聲如冷鐵道:“是你吧?”
薑氏置若罔聞,繼續哼著她那首淩亂的歌謠:“靈山衛,靈山衛,一年一度寒星墜。遙望去年星在北,今年寒星又是誰……”
曹皇後彎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從那片陰暗的角落裏扯了出來,扯到腳邊:“薑尺素,別跟我裝聾作啞,最近一直在本宮背後鬼鬼祟祟,做著鬼把戲的人就是你對不對!”
薑氏睜著那雙空洞的麻木地看著她,不說話,也像個木頭人。這煉獄般的冷宮早將她從絕色的美人變成了凋零的老婦,隻有麵部殘留的輪廓依稀可辨,年少時也曾是這後宮裏最嬌豔的一朵玫瑰花。
“你在害怕呀?”
半晌後,她慢慢笑起來,那張空洞的臉此刻顯得格外悚人,她湊近到曹皇後眼前,輕聲道:“原來你也會害怕呀,哈哈哈,我們大越朝最尊貴的皇後娘娘,手上沾過那麽多人血的皇後娘娘,竟然也會害怕,寶寶你聽到了嗎?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曹皇後一個巴掌狠狠甩在她臉上:“本宮有什麽好怕的,簡直荒唐,掌嘴!”
幾名宮婢立刻上前將薑氏抓住,一個巴掌接著一個巴掌伺候在薑氏臉上,很快將她的臉扇腫。
在那片摑掌聲中,曹皇後厲聲道:“當時那個冒充阮妃的賤人就是在冷宮裏突然自戕而亡;還有毓老王妃,我記得你少時同她似乎是手帕交,關係十分親厚。這兩件事是不是都是你動的手腳?梅花吻你是怎麽得來的!”
薑氏頭昏眼花地從嘴裏吐出一口血沫,笑道:“你猜啊。”
曹皇後亦笑了起來,笑容無比冷冰,低聲細語道:“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她寬大的衣袖冷漠地輕揮了一下,采顰立刻會意上前,將薑氏手中死死抱著的木偶娃娃奪過來,從四肢開始,一根根折斷,踩碎,碾在腳底。
薑氏一下就崩潰了,拚命地掙紮著,涕淚橫流,額頭砸在地上:“我錯了……我錯了!把我的寶寶還給我!皇後娘娘我認錯!不是我做的,我不知道那是怎麽回事,我天天困在這冷宮之中,外麵發生了什麽事我都無法知曉,真的不是我,不是啊!我的寶寶!!!”
欣賞著她痛哭流涕的模樣,曹皇後眯起眼睛似乎在沉思什麽,片刻後她終於命人鬆手。薑氏像狗一樣爬到那隻壞掉的娃娃前,痛苦哀嚎。
曹皇後低頭看著她,勾唇笑著,眼中比刀鋒還厲還無情:“不管是不是你,本宮都不怕。二十二年前,你鬥輸給了我,這輩子你注定是我的手下敗將。”
“來人!繼續把她給本宮伺候好了,務必伺候得無病無災,長命百歲,本宮要她在這煉獄中親眼看著,本宮撫養的孩子得登大寶,而本宮登上太後之位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