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隨水落花(四)
寧姝踏出宮殿高高的門檻時,金烏已有西墜之意。陽光越過宮牆斜照在她的臉上,如同給她雪玉般的麵龐灑上一層微金。
徽墨就在不遠處等她,見著她立刻賣力揮手,生怕她瞧不見他這個大活人似的。
待到寧姝走近後,他立刻湊過來低聲道:“剛才我奉殿下命令去查過了,蘇太妃身邊那位做鬼的宮女名喚沈幸,是十六年前入的宮,家中曾經犯了事,後被充入浣衣局為婢,受役多年,直到後來一次偶然機會得了蘇太妃青眼,點了她去宮裏做事,才擺脫淒苦役使。她為人沉穩,從不多話隻埋頭做事,這幾年越發得蘇太妃喜歡,自兩年前蘇太妃便點她貼身伺候,無論走到何處都帶著了。這沈幸看似平淡無甚特殊,寧大小姐可知,她奇在何處?”
徽墨講得神動色飛,故意朝寧姝賣著關子,飛舞的眉毛都好似在問:想知道嗎?想知道嗎?快點問我啊!
寧姝失笑,隻得配合他道:“奇在何處?”
“我翻遍了她所有的檔冊,又將曾與她共事的宮女們挨個兒問過去,問得頭昏眼花,這才給我發現,她曾經跟十三公主的母妃——已故的文才人,乃是深厚的故交!”徽墨眼睛都在發亮,越講越激動,“兩人是前後腳隻隔了幾個月進的浣衣局,沈幸家是因言獲罪,進了浣衣局飽受欺負,文才人看不過,於是出麵保護,曾救下她一命。兩人甚至睡在同一張通鋪上,直到文才人被調配到內仆局才分開。沒多久,沈幸也得了蘇太妃青眼,離開了浣衣局。你說巧是不巧?我感覺,這事裏大有玄機!”
徽墨不知道這裏麵到底有什麽隱秘的聯係。不過從花箋到落水詛咒,兩件事全都與十三公主有關,而唯一確定的一名同謀人,亦是十三公主母妃的故交,這一整圈連在一起,隨便一思都令人浮想聯翩。
徽墨激動不已,可一旁,寧姝卻麵露驚疑困惑。怎麽會這麽巧?十三公主本就飽受懷疑,一個多時辰前齊妃在太液池邊就險些要治了她,沈幸這顆棋子冒出來,簡直是給齊妃遞刀!
她壓下聲音道:“這事除了你家世子爺,還有沒有其他人知道?”
“自是沒有,我悄悄奉了殿下命去查的,沒殿下命令,就算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是誰都不會告訴的。”
“那就好,此事先按下不動,等到恰當的時機再說。”寧姝微微皺起眉。她腦海中憶起不久前掌心隔著帕子接過蕭長平的那滴淚,她不能確定蕭長平看起來那樣真摯悲傷的麵容下,到底藏著一顆怎樣的靈魂。她隻能確定,若是沈幸與文才人這層關係捅破到齊妃跟前,那十三公主頃刻間就完了!神鬼難救!
她又道:“那沈幸現下人在何處?”
徽墨臉上飛揚的神采,頃刻間如打了霜蔫了下來,像吃了個大大的苦瓜,半晌後才不情願道:“殿下的意思是暫不打草驚蛇,他已私下拜請了蘇太妃,得了太妃允懇,命我扮成宮女去太妃宮裏伺候,對沈幸進行暗中觀察打探,看看能不能查出些蛛絲馬跡。”
他一張臉皺成了包子,每一道褶皺裏都是哀歎。
寧姝險些噗嗤一聲笑出來。簡直了!夏侯輕那樣冷若冰霜的表象下,卻屢屢想出這樣狹促的法子來,簡直令她歎為觀止,甘拜下風。
她好險才憋住沒令自己笑出聲,輕咳了一聲,勉力正經道:“這的確算是個不錯的法子。不過我很好奇,蘇太妃宮裏那麽多宮女,你與她們在一處,免不了近距離接觸,屆時該如何躲過猜疑呢?”她可記得那些個生蒜頭,殺傷力大是大,但想逃過一大堆宮女毒辣的目光並不容易。
“我當然有我的妙招!”徽墨左右打量了一下,悄悄從懷裏掏出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來,“寧大小姐,你摸摸看。”
“啊,這是什麽東西?”這形狀,怎麽那麽像女子胸前的……寧姝登時嘴角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