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小女求賞
徽墨駕車很穩,馬車無聲間走過荒寥孤寂的鳳凰台,走過水聲淙淙的九孔橋,再漸漸駛上人影往來的朱雀街。朱雀街上梨花正旺,花枝綴著沉甸甸的黃蕊白花,將過往的車馬與行人慢悠悠數過。
在那片清幽的梨花香裏,寧姝聽夏侯輕慢悠悠道:“算是吧。”
寧姝立刻捧上一朵笑臉:“即是如此,那麽殿下是不是該給些獎賞?”既然低調做事,那就要高調做人。該討的賞一定不能錯過。
夏侯輕提起唇畔,一個字:“嗬。”
她以為按照他的脾氣,定會回她一句:“異想天開。”沒想到片刻的沉吟後,竟聽他淡淡道:“你想要什麽?”
倒令寧姝有些詫異了。
這時起了陣風。
片片雪白的梨花從枝頭雀躍而下,落了行人滿身。其中幾瓣從馬車簾被清風拂起的一角裏偷偷鑽入,落上夏侯輕墨色的衣擺。數日前鳳凰台前他一身黑衣驚豔現世,引得這皇城中無數人競相模仿,可同樣一身黑衣穿在某些人身上叫好看,可在某些人身上卻像奔喪。
其中一片似乎極通人性,也偏愛他的美色,輕輕觸過他的手背,又打了個旋兒,點過他高挺的的鼻尖,在他跟前有些惱人地肆意飛舞。
寧姝下意識伸手想幫他抓住,卻有另一隻手亦伸了出來,與她同時握住。
一手溫軟,一手微涼。
卻令兩人同時怔愣了一下。簾外的那陣風還在繼續吹,更多的細小的白色花瓣吹了進來,吹過她及腰的長發,也吹過他眼前蒙著的那根黑色綢緞,最後相互糾纏。
馬車內,寂靜無聲。
思及這人潔癖,極不喜人觸碰,寧姝幾乎是立刻將手抽回,訥訥笑了下,然後掀開簾子將掌心那片梨花扔了出去,道:“這滿街梨花美則美矣,到底是太細碎惱人了些。”
然後又道,“我聽說世子殿下選妃在即。”
剛才溫軟的觸感還短暫停留在掌心,他心裏不覺一動:“所以?”
寧姝全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剛才會說那句話,待說完後,才覺得有些後悔:夏侯輕自去選他的世子妃,幹她何事?她憑什麽要插嘴?隻得幹幹地笑了下,繼續道:“屆時殿下若得了良緣,定不要忘了小女,容小女過府討杯喜酒喝。”
不知哪個字得罪了世子殿下,馬車倏然停下,寧姝被“請”了出來,然後高傲地駕走了,理由十分充分:不順路。從朱雀街到寧國公府足足十裏路,寧姝:“……”
所幸朱雀街離東市不遠,思及近日因破解那謎案沒顧得上陪冀兒習字玩耍,那小家夥嘴巴翹得可以掛油瓶,於是寧姝決定去東市買些冀兒最愛的果脯哄哄他。
鳳凰台案後,東市恢複了從前的熱鬧,戲法攤前圍滿了人,人群中央的攤主正在變新琢磨的戲法,寧姝津津有味地看了一會兒,繼續往前走著,瞧見冀兒喜歡的竹蜻蜓買了一隻,又瞧見賣糖葫蘆的買了兩根,決定一根給冀兒,一根給自己,買完後剛走沒幾步又回頭,決定再買一根,最後走到了那家東市最有名的果脯鋪子前,忽然被人叫住。
“這位姑娘,稍等一下。”
身後那聲音急匆匆的,還略微帶著喘息,卻意外有些熟悉。
寧姝應聲回頭,沒想到看到的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大病初愈的雲扉。因著這場巨毒,雲扉清瘦了許多,臉色還是蒼白,不過精神氣卻在慢慢恢複中。
“實在抱歉,唐突了姑娘,”像是追了寧姝許久,雲扉額上一層薄汗,將寧姝攔住後,他歉意地拱手作揖,十分慌亂,“啊,請姑娘放心,我並不是什麽登徒子,向姑娘搭訕的。隻是在下前陣子生了場重病,把過往記憶都丟了,隻隱約記得好像曾喜歡過一位姑娘,我們都要成親了,後來出了什麽事那姑娘又走了……我問遍了身邊小廝家中親友,都說那是我的夢,沒有這麽個人,可我明明記得……我明日就要回昭陽老家繼續養病,今日是在京城的最後一日,剛才在戲法攤前覺得姑娘的背影極為熟悉,所以才冒失攔下姑娘。”
他慌亂說完後,羞澀又希冀地抬起頭望著寧姝,
“請問……我們見過嗎?”
那雙眼中是一如初衷的赤誠與直率。
寧姝怔了怔,然後朝他屈膝慢慢福禮,用最客套而平淡的笑容回應:“公子認錯人了,我們從未見過。”
似有些不相信,雲扉張了張嘴,又問了一遍:“真的麽?”
寧姝鄭重點頭:“是。”
然後轉身走進了果脯鋪子中。
她身後,雲扉露出極為失望的表情,站在原地望了她許久,直到趕來的小廝使勁兒把他拉走:“公子,您怎麽跑這兒來了?趕快回去吧,明日就回昭陽老家了,您私自跑出來,夫人定是擔心極了,您有什麽想買的,小的給您代勞……至於您說的姑娘真的沒有……”
雲扉怔怔地任由小廝拉走了,他總覺得自己曾經深深地愛過一個姑娘,他以為他可以跟那個姑娘一世牽手到白頭,可到頭來,不過是大夢一場。夢醒了,夢中的人該擦肩而過的,注定還是要擦肩而過。
而不該擦肩的——
寧姝買完了果脯出來,發現自己滿手都是東西,提都提不動,正犯愁是不是該雇輛馬車,可這鬧市裏又該去哪裏雇車,就見剛才把自己丟下的馬車正默默地停在不遠處。
她眼睛一亮,立刻碎步走了上去,掀開車簾:“我就猜到殿下不會如此狠心丟下小女不管,小女剛買了全京城最好吃的糖葫蘆,給您帶了一根,諾,請殿下屈尊品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