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仙人腳下塵(二)
巳時的攬月湖,正進入一天中最熱鬧的時段。整片碧波蕩漾的湖上,大小星辰般點綴了上百艘畫舫,悅耳的絲竹歌謠聲與美人們身上散發的香氣,叫三裏外路過的人都要迷醉。
寧姝換了男裝掀開畫著飛天的幕簾,進到畫舫內,順著姑娘們的指點,走上二層找到了主管這艘畫舫的鴇母。
穿著花紅柳綠的鴇母,斜睨她一眼:“你來找誰?”
寧姝微笑拱手作揖:“請問念奴姑娘可在?”
“別問了,她死了!”那鴇母一聽,轉身就走。
寧姝見這鴇母實在大牌,連忙從荷包裏取出塊銀錠子,笑著塞了過去:“媽媽有所不知,我是從錦州慕念奴姑娘芳名特意來的,請媽媽務必告訴我姑娘現在何處?”
有錢能使鬼推磨是不變真理。顛顛手裏實實在在的銀子,鴇母立刻態度大變,雖仍不大痛快,不過總算願意張口了:“她死沒死我不知道,在我心裏跟死了差不多。”
“半個月前那天晚上,那死丫頭跟我告假,說要出去見一個極重要的人,一個時辰就回。按規矩來說,船上的姑娘怎麽能隨意下船呢,可她懇求我說,她就是為找這個人來的才千裏迢迢來的京城,若是見不到,不若死了。我見她實在可憐,又把家傳的寶貝抵押給我,我一時心軟就允她去了。沒想到她一下船就把我派去盯著她的婢女甩了,至今未回。你說這不是跑了是什麽?”
鴇母一想起來就一肚子火:“我花了多少銀子才給她造出那麽大聲勢,本兒還沒拿回來,她倒好,跟個野男人跑了!別讓我抓到她,不然我定要扒掉她的皮!”
半個月前,正是雲扉出事的那一夜。
這麽巧?
寧姝繼續問:“你沒去找麽?”
鴇母翻了個大白眼:“那死丫頭青州來的,距離京城何止千裏,且她去會了野男人,早不知躲哪個角落裏去了,我到哪裏去找她?我倒想有那個本事呢。”
思緒在心裏轉了一圈,寧姝複又陪笑道:“不瞞媽媽,其實我是蔣府的下人,我家四公子半個月前與雲家公子造訪念奴姑娘處,沒想到回去後渾身酸痛,像是被人打過。可我家公子喝得爛醉,什麽都記不清了。半個月來他一直耿耿於懷,於是就派我們來問那天晚上到底是誰欺辱了他?”
“哦,原來問這事兒啊。那晚的風波並未波及到他,你家公子早就下船了,跟我這兒可沒半點關係。”
寧姝歎了一聲,發愁道:“什麽風波媽媽可否給我們隨意講講,不然我們什麽都沒打聽到,實在沒法回去給公子交差啊。”
又一錠實實在在的銀子塞到鴇母掌中。
鴇母見她態度誠懇,又瘦瘦弱弱像個秀氣的小可憐,於是大發善心道:“得得,誰叫媽媽我最是心善,看不得人受罪。就給你講講吧。
且說那天晚上,近百位文人舉子們聚集在我這畫舫前鬥詩,最後勝出的一位便是念奴當晚的入幕之賓。那情形可真叫一個熱鬧!要我說,當晚好幾位公子詩文都是極不錯的,其中不乏出手闊綽之輩,可念奴不知為何偏偏點了雲家公子為魁。那丫頭向來任性,我也沒法子治她,隻能隨她去了。
你家公子就隨雲家公子一起上了舫,但是念奴的規矩隻準一人相見,於是聽完歌後,你家公子就先下船了。那雲家公子也是個奇人,蔣公子下船他也要跟著下,念奴的麵就不要見了。且說那雲家公子正欲走,一個穿金戴銀的富家公子突然帶著七八個打手闖了上來,硬要見念奴的麵,還要將她帶走,那架勢真真嚇死個人。我在這風月場上見過多少紈絝,但也沒見過那樣豪橫的。眼看著念奴要被他們拉走,雲家公子攔到他們麵前。我心想,完了。這麽個文弱書生能頂什麽用?沒想到那雲公子看著文弱,氣勢卻是奪人,一張嘴將那富少辯得啞口無言,叫對方丟了好大的臉。那富少羞憤離船,離開前發了好大狠話,說要叫雲公子知道死字怎麽寫。”
鴇母說得眉飛色舞,末了突然想起傳聞那雲家公子近日不好,心裏咯噔一下連忙道,“那雲公子的事,莫不是跟那位富少有關?我的天爺!你們要找就去找念奴,這些可都跟我老婆子無關!”
鴇母轉忙轉身要跑,寧姝忙上前賠笑道:“媽媽莫怕,冤有頭債有主,肯定賴不到您頭上。我隻有最後一句,媽媽可記得那富少長什麽模樣或有什麽特征?”
一整隻鼓鼓囊囊的荷包遞到了麵前。
鴇母無比糾結,最終一咬牙將那荷包揣進懷裏死死抱著,然後附在寧姝耳邊悄聲道:“長什麽樣我記不大清了,隻記得那人鼻尖上有一顆小痣,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