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閻淚生死有明
“這股氣息……到底是誰?居然讓梁逸夫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
大樹的陰涼之中,正枕著葫蘆午睡的老道士猛然睜開了眼睛。
邋遢的老道士化作一道流光衝天而起。
“鬼王梟?居然還敢出現?真是不知死活!”
魔爪峰上最頂端的那顆佛珠緩緩裂開縫隙,一陣黑風吹出,又再次閉合了起來。
鬼王梟一生殺伐,手下亡魂不計其數。
如果還能被一個躺在地上的手下敗將嚇到,那可真是白活了。
看到和尚睜眼的時候,梁逸夫連眼都沒眨一下,手中的的成天轟然斬下,誓要把這個害死閻淚的禿驢一斷兩開。
躺在地上的和尚雙眼之中流露出一絲寂靜,瞳孔內浮現一枚金光燦爛的“卍”字符。
“眾生皆苦~阿彌陀佛!”
狼狽不堪的和尚體內突然綻放開一股強大的威壓,猶如實質的罡氣糾纏住梁逸夫手中的成天,令他這一刀無論如何都砍不下去。
一道道金色的裂痕瞬間密布了和尚的身體,好似金身外的塵封被震裂開來。
“轟!!!”
一聲巨響,整片世界刹那間被耀眼的白光吞沒,一切都變得難以看清。
梁逸夫也不例外,白茫茫的一片中,他並沒感覺到什麽痛苦,但多年的戰鬥經驗告訴他,他此時的狀態非常危險。
似乎這片天地離自己越來越遠,他感受到了平靜,釋懷,還有安逸。
這些情緒在戰鬥中甚至比絕望還要可怕,悍不畏死和慷慨赴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態度。
而梁逸夫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向後者靠攏。
耀眼的白光熄滅,天空中的烏雲散盡,午後溫和的陽光徐徐落下。
躺在地上的和尚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尊璀璨奪目的金身法相。
盤坐在空中的金身法相模樣與之前那個和尚極為相似,兩道赤紅紋印勾勒出眉毛的形狀。
額頭的中心一枚血紅的萬字符逐漸勾勒出細節。
他的右手立於身前,擺出拈花指的手勢,指尖上掐著一條小蛇。
梁逸夫的瞳孔驟然一縮,定睛看去,那哪是什麽小蛇,分明是奄奄一息的黃龍天烈。
這和尚的強大,讓梁逸夫第一次感覺到如此的無力,到底如何才能擊敗這個敵人?
“梁兄莫慌,貧道前來助你!”
一道飛劍劃破蒼穹,天下第一浩山君橫空出現。
“阿彌陀佛,兩位施主,修行不易,切勿自誤。”
化作金身的法相嘴唇一動不動,可陣陣的梵音卻好似無孔不入的鑽進了梁逸夫和浩山君的耳朵裏。
梁逸夫按著胸口站了起來。
對方的強悍已經不是他能夠獨自對付的程度了,這個時候死要麵子強撐會害了所有人。
橫架成天的梁逸夫正要與浩山君一同衝上去。
卻發現這把陪伴了自己上百年的神兵上密布著蛛網一般的裂紋。
“哎~”
梁逸夫無力的歎了口氣,緊接著滲出了一身的冷汗。
自己的戰意,居然如此不堪麽?
兵器被毀,自己居然在腦海之中閃過了一絲怯戰的想法。
破損的成天架在了臂彎上,梁逸夫麵無表情的抽動刀柄。
鋸齒一般破損的刀刃劃過梁逸夫的大臂肌肉,鮮血涓涓流下。
疼痛刺激著他的神經,他需要這個。
隨著鮮血淋漓的左臂抬起,粘稠中帶著一絲金光的血液淋在了他的頭頂。
半空中腳踏飛劍的浩山君看到這一幕,表情複雜。
在他的心裏,一直有塊陰影,就是來自梁逸夫。
浩山君雖然頂著一個天下第一的名號,但他自己明白,這純粹是因為梁逸夫這人不愛虛名。
而自己手下的浩山盟統領著整個正道,仙靈神州的所有修士明麵上都在為他造勢。
若不是因為這兩個原因,天下第一早就屬於梁逸夫了。
這個家夥才是天生的戰鬥狂人,凶魔二字拿來形容他再貼切不過。
浴血之後的梁逸夫猛然睜開了雙眼,凶悍的氣息毫無征兆的暴增數倍。
“浩山,助我!”
鬼王梟的身體如一隻直撲蒼天的雄鷹,雙手高舉,十指虛握,好似攥住了一柄無形的兵刃。
看到這一幕的浩山君臉上露出了一絲慚愧的苦笑。
這個家夥,還真是夠不拿自己當外人的。
爭鬥了上百年的兩人,早就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
對於浩山君的真實實力,沒有人比梁逸夫了解的更透徹。
浩山君的劍意登峰造極,天下劍客無人能出其右。
“罷了,看在這麽多年你也沒打死我的份上,貧道今日陪你瘋上一把!”
“人劍合一!”
一聲清朗的長嘯響起,浩山君的身體表麵亮起了一絲絲的銀光,好似鏡麵一般將午後溫和的陽光反射出奪目的璀璨。
絲絲銀光瞬間將浩山君的身體全部籠罩,那一刻他變成了光,融入了腳下的長劍之中。
這便是浩山君最強的形態,人劍合一,手中無劍,心中無劍,人便是劍。
那柄看起來髒兮兮的長劍與璀璨的銀光相融,鋒銳的氣息仿佛脫韁的野馬一般澎湃而出。
流光好似瞬移一般出現在了梁逸夫的手中。
雖然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合作,浩山君與梁逸夫互相之間的了解早就在上百年的互毆中磨練出來了。
這樣的兩個人配合起來,絕對不是一加一等於二的簡單疊加。
原本穩如泰山的和尚,在梁逸夫接到長劍的一瞬間,金燦燦的麵容表情大變。
如果說梁逸夫的天下第一有實無名,浩山君的天下第一有名無實。
那這一刻兩人合力的一擊,便是貨真價實的天下第一。
長劍如天崩一般斬下,帶著鋒銳無匹的劍意,也帶著縱橫無敵的霸氣。
“噗!”
長劍如熱刀切牛油一般斬進了和尚的肩膀,沒有絲毫的停頓,一鼓作氣劈了下去。
“阿彌.……”
最後一聲佛號卡在了喉嚨之中,金身法相,滅!
直到金身被鍘成兩半,梁逸夫才徹底的鬆了口氣。
這一劍雖然天下第一,卻也抽空了兩人全部的力量,虛弱感好似重錘敲擊這梁逸夫的腦袋。
虛弱的鬼王梟臉色有些蒼白,頹然的坐倒在地,手中的長劍也鏜啷啷一聲脫手掉在地上。
“你大爺的,梁逸夫,過河拆橋是不是?”
劍身光芒一閃,重新變回了浩山君的模樣,他的樣子好像比梁逸夫還有狼狽。
整個人大字型躺在了地上,右手扶著自己的老腰,麵色痛苦的揉了起來。
要知道那可是仙界之人的金身法相,硬度之強前所未有。
他還是第一次幹這種被人當大刀砍的糙活兒,老胳膊老腿的有點受不住。
“你不是去掩護閻淚了麽?從哪惹來的這位祖宗?”
回想起剛才那個和尚的強悍,浩山君心有餘悸,好在是他們兩個一起遇上了。
要是單獨一個人,恐怕自己的情況比剛才的梁逸夫好不到哪去。
梁逸夫強撐著虛弱感將奄奄一息的黃龍天烈撈在了手中,運起自身的血氣溫養著自己的老夥計。
“仙界來的,閻淚,死了.……”
一旁好似木樁一樣的葉星昂聽到這句話仿佛才如夢初醒一般的抬起了頭。
英俊的臉上浮現出難以言喻的灰敗,他的雙膝突然彎曲,整個人仿佛失去支撐力一般跪在了地上。
喉頭不自然的湧動著,一口鮮血呈霧狀噴出,無法控製的連連幹嘔。
躺在地上的浩山君內心複雜的看著這一幕,內心不住的唏噓。
唏噓閻淚,雖然接觸的時間不長,但浩山君覺得那個人將來一定會成為整個修仙界的風雲人物。
也唏噓自己,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葉羽那小子,會這麽傷心麽?他別憋不住笑出聲來自己可能也就瞑目了。
梁逸夫想強撐著起身去安慰一下葉星昂,可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全身的力氣都被剛才那一劍抽的幹幹淨淨。
“罷了,有些事情,早晚都要經曆的……”
鬼王梟不禁響起了當初自己嶽父兼師父冶王孫天朗死去時的情景。
但孫天朗是壽終正寢,走的沒什麽痛苦,不像閻淚,就那麽突然地消失了,連個屍首都沒留下。
如今凶魔煉獄的幾處布局都到了收網的時刻。
按照原本的計劃,半個月後龍須老祖的壽誕便是他的死期。
可就在這個檔口,閻淚卻離開了他們。
眼看就要大仇得報,可惜閻淚自己卻看不到了。
這種遺憾,讓人難以釋懷。
然而此時的閻淚,也是這麽想的。
“再給我十五天,不,十四天就夠了!該死的禿驢,你得不了好死!”
漂浮在無盡虛空中的閻淚罵罵咧咧的詛咒著和尚。
但實際上,和尚現在已經死了。
閻淚感覺自己也快要死了。
周圍放眼望去目力所及之處全是五彩斑斕的黑,一模一樣,根本分不清方向。
甚至閻淚都找不到一個參照物來確認自己是不是在移動。
這裏就是無盡虛空,世界與世界之間的虛無。
這個地方存在也不存在,小到極致,也大到無垠。
之前閻淚憑借裁剪空間的能力,曾經短暫的在這藏身過。
但這一次不同,和尚之前那一掌將閻淚拍飛了出去,連接修仙界的空間錨點已經消失。
閻淚回不去了,隻能在這片無垠的虛空中流浪,直到死亡。
“哎,索性該做的我都已經做完了,桀桀桀。”
“龍須老賊,這次你是死定了。”
“我得爭氣,爭取撐過十五天,這樣也算讓那老賊死在我前麵了。”
在虛無之中的閻淚抱緊了自己的身體,臉上扯出一副得意的笑臉。
但淚水,還是不爭氣的流淌出來,化作一顆顆漂浮在空中的晶瑩水珠。
“可惜看不到你一統仙界的那一天了。”
閻淚低聲念叨著,腦海中浮現出一道挺拔偉岸的聲音,手持長劍傲立山巔。
想到這裏,那血紅的雙眸目光也隨之變得柔和起來。
竊天山脈外圍,方才經曆了一場大戰的樹林外,梁逸夫在浩山君的攙扶下終於站了起來。
在兩人身前,一支鋼鐵雄獅嗷嗷大哭好似山洪噴發一般。
閻淚之前甚至還沒騰出功夫把無淚仙軍收回撒豆成兵之中。
幾千個仙豆兵眼睜睜的看著閻淚被和尚一掌拍的重傷噴血,跌落無盡虛空。
這對他們來說是雙重打擊,不僅精神領袖閻淚逝去了,而且他們的家園,家人,朋友,也隨之而去了。
之前梁逸夫與和尚對戰之時的威壓太過強烈,以至於他們根本無法靠近。
可他們沒有因為無法靠近就選擇停滯不前,這支重騎軍團一次次向著戰場的方向發起衝鋒。
一次次用刀槍不入的身軀撞擊著宛如銅牆鐵壁的威壓,沒有一個人停滯腳步。
此時,他們終於衝了進來,哪怕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
彭斌滿臉悲切,原本花白的頭發此時變得宛如草灰一般蕭索,宛如老狼一般身軀跪倒在葉星昂的麵前。
“少主!末將懇請少主節哀,為主上報仇!”
老將軍的聲音好似蒼狼嘯月一般,悔恨與不甘中透著令人絕望的淒涼。
“報仇?怎麽報?向誰報?”
葉星昂的聲音中透著一股死氣,感覺他的心髒似乎下一秒就有可能停止跳動。
“向竊天道窟!向龍須老賊!向那什麽狗屁佛門!還有整個仙界!他們!他們!都該死!”
彭斌的雙目之中殺氣騰騰,他已經瘋了,他的信仰,他心目中的神明,今日隕落,他的殺意,遮天蔽日。
聽到這瘋狂的豪言壯誌,葉星昂空洞的瞳孔突然亮起了一絲光芒。
那狼狽跪倒的背影透出的蕭索突然在眨眼間如潮水一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漆黑的長發從發根開啟褪去顏色,仿佛洗盡了鉛華,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白。
蒼涼的白,冰冷的白,宛如風化骨骼一般的白!
“你說的不對……”
一個呼吸之間,葉星昂的頭上已經沒有了一絲墨色,他的身體緩緩撐起,宛如一個根迎風招展的孤旗。
“他們不是該死.……他們,必須死!”
不遠處的梁逸夫和浩山君看著那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背影,心中莫名的心悸。
“似乎,出現了一個可怕的家夥。”
一向不正經的浩山君,臉上難得的掛上了嚴肅。
梁逸夫笑了,笑容中帶著一絲苦澀,他搖了搖頭。
“不,是一個可怕的家夥,從牢籠中解放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