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請山
就在朱明月即將出真相的時候,地刑神君怒了。
地刑神君一手揮開黃木匣子,現出其中一把怪異的兵器。
似斧像錘,從正麵看像一把雙頭皆圓的煉金錘,從側麵看卻是一把寒光凜凜的開山斧。
怪異錘斧現身的一瞬間,朱明月眼裏檔不住的恐懼,眾人有目共睹。
哪裏還有剛才對戰時的英姿,此時的朱明月就隻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平常女子,武力上更是沒有剛才讓人無法呼吸的壓迫感了。
朱明月現在很怕,一次風吹過都會讓她心驚肉跳。
因為她見過這把兵器的威力,這兵器並不是拿來以對決的,因為用它來對決,還不如用一把尋常的劍來得合適,地刑神君根本不精通這種粗武之器,這件兵器有個讓曆代四象山主都會害怕的名字:請山。
請山之所以能被稱作兵器,那是因為它能殺人。
而且它隻能殺四個人,這四個人就是被種了山契的四象山主,一聲請山,憑你再高修為的四象山主皆會暴斃當場,無一例外。
當年地刑神君知道朱明月心中有怨,自然不可能在老老實實地待在山上做四象山主,所以他特意安排了一場特殊的表演,讓朱明月觀看。
朱明月的前任山主名喚蘇春林,在一次道家外出任務中,受了很嚴重的傷,命懸一線,且極難求治。
比起花費海量的靈丹妙藥救活一個極可能武功盡失的廢物,道家寧願讓地刑神君重新去找一位新的四象山主。
下罪人何其多,道家取不之盡,用之不竭。
新的山主“請”回來了,地刑神君對舊山主仍是“關懷備至”
哪怕這朱雀山換了主人,地刑神君仍然沒有放棄舊山主的最後一點利用價值。
他要殺雞敬猴。
反正這蘇春林也是治不好了,不如就在當著朱明月的麵,在蘇春林身上用一次請山。
朱明月可能是唯一一個親眼看過山契爆體的人。
她依然還記得那間黑屋子,甚至那屋裏讓人作嘔的黴味,她都沒有忘記。
石契爆體,並不是突然一下就爆發的,請山的過程很慢,那種聽著都覺得骨頭疼的哢哢聲,朱明月這輩子都無法忘掉。
蘇春林已經是垂死之人,並沒有發出什麽慘叫。
然後看在一塊塊石片從蘇春林的心口冒了出來,朱明月早已經腦補了所有的慘叫了,而心中聲聲不絕的慘叫聲中,卻好像並沒有完全表現著這其中的痛苦。
在如此恐怖的場景下,無聲總是勝過無聲不少。
極致殘忍的畫麵,卻沒有一點點的聲音,而自己心裏卻早已經將它認定為這一生中見過最恐怖的事情,永遠都要比自己心中所想還要恐怖一分。
無聲的目地,就是要讓人自己嚇自己來的。
一片片石塊如同春筍一般在蘇春林的身上破體而出。
一片石塊從蘇春林的嘴裏長了出來,蘇春林一排整齊的牙齒,也被頂得散落四地,就像從玉米上剝落的玉米粒。
石塊們瘋狂地生長著,沒有一絲章法。
一雙眼珠子被兩塊石塊從眼眶裏頂了出來。
血肉攪動的聲音,每一塊石塊上都粘染著血跡。
久居深宮中的朱明月第一次親眼目睹這樣的慘象,她的每一寸皮膚都在不停地抖動。
她那時特別希望蘇春林給一點點反應,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哪怕一點細微的動作,也能讓她輕鬆不少,她隻是受不了這種無聲的場麵。
最後蘇春林已經變成了一堆碎石塊了,隻有在一些碎石中的陰暗角落裏,才能發現一兩根毛發,證明著這堆石頭曾經是個人。
從那一開始,朱明月就一瞬間進入了南宮雀的角色,對於過去,對於朝夕國,對於她夭折的孩子,她再也沒有提起過。
請山的再次出世,讓朱明月心底的恐懼生根發芽,滿布全身。
在江府外的一間民房,一間被原主人拋棄的人民房。
玉扇侯盤坐在火坑上,透過一扇窗,靜靜地看著江府前的一切。
黑影出現,立在他的身邊。
玉扇侯問道:“你的計劃進行的還順利?”
黑影回答:“目前來看,一切還在掌握中。”
玉扇侯有些好奇:“為什麽這次你的計劃不能跟我透露?”
黑影道:“因為你不會喜歡這個計劃,但這個計劃對你實在是太重要了。”
玉扇侯道:“我看起來是那麽不通情達理的人?”
黑影抬頭望著江府:“你不會喜歡這個計劃的原因便是因為一個情字。”
玉扇侯的眼睛在朱明月和林聞風之間來來回回逛著。
玉扇侯眼睛一亮,腦中無數謎團被一束清光照亮。
玉扇侯脫口問道:“難道林聞風他。。。”
黑影點頭默認。
玉扇侯又問:“可是這樣豈不是白白又進送一條性命,這地刑神君連請山都帶過來了。”
黑影一句看似毫無關聯的話:“人生在世,因情而起,亦因情而亡。”
江府前,地刑神君請山在握:“罪奴朱明月,清鶴山念你一介女流,給你改過向善的機會,但你惡習難改,犯亂中洲,侵擾江府,罪已當誅,今日便由我地刑神君,化你惡魂。”
朱明月被往日恐怖的回憶已經折磨得無法站立,軟軟倒坐在地上,隻等請山死亡一擊。
地刑神君手中的請山平舉,直指朱明月,請山之上,現出無數細的光珠,像是一堆金珠滾在了一起叮叮作響,亂作一團的光珠突然排在一起,喧鬧不再,寂靜無聲。
靜,是靜得可怕的靜,眾人都知道下一刻朱明月就要香消玉殞了。
一代國後,四象山主,南宮雀朱明月,即將身死江府。
沈伶俐張著嘴,露著牙,眼裏滿是惡毒的期望,地刑神君的臉上不曾有絲毫的憐憫,仿佛殺朱明月隻是他繁雜生活中的一件瑣事。
就在光珠就要離開請山的一瞬間。
已經快站成石像的林聞風動了。
林聞風單掌橫劃,利爪上手,一爪直接揮上離他最近的沈伶俐。
林聞風此時就像一隻潛伏已近的餓虎,虎爪一抓,直接將沈伶俐的整個下巴都抓掉了。
失去下巴的沈伶俐,急忙用手捧起從嘴裏掉去的一團血肉,她甚至都來不及做出什麽驚恐的表情,隻是怔怔地捧在那團血肉,不知所措,而她的舌頭因為失去了下巴,隻能從嘴裏掉了出來,直直地垂在臉上,模樣駭人。
沈伶俐嘴裏噴出的大口鮮血,有一大口都噴在了地刑神君的背上,地刑神君不由的手上一頓,就在他要回頭觀視的時候,林聞風這條潛龍再次攻向地刑神君,但地刑神君不愧是久經殺戰的通仙七步老江湖,隨手就拿著他手中的請山一檔,本要撲到地刑神君的林聞風,卻撲在請山上。
剛一碰到請山,林聞風就被一股巨力彈飛了,直接落在了離朱明月身處不遠的地方。
凡是中了山契的人,碰到請山非死即殘,林聞風四肢健在,已經在不幸中的萬幸了。
林聞風一手將自己的身體撐了起來,請山在他身上留下的傷勢也在一瞬間爆發,他口中不斷地湧出大量深紅色的血。
因為地刑神君突然的收招,請山上的光珠也消失殆盡,請山又變成了一把亦錘亦斧的異器。
地刑神君怒了:“林聞風!若真是不知死活,就不浪費我清鶴糧食,多養一條惡狗!”
林聞風忍著傷勢,淒慘地笑著:“清鶴山高高在上,我林聞風活了一輩子也隻算是你清鶴山的一條狗,哈哈哈!老道,你記清楚了,不聽話的狗,叫作狼!狼是要咬人的,還要往死裏咬!”
地刑神君不宵地看著傷勢沉重的林聞風:“沒牙的狼,偏體鱗傷還怎麽咬人?我倒要看看,你們兩個有什麽本事,在我地刑神君眼前翻上!”
“不過你也是幫我省了事,現在隻需要催動請山一次,便能為道家除去兩條惡犬,你們死前也算是幫我做了件好事。”
地刑神君再次平舉請山,再次催動那些光珠。
而此時的朱明月已經漸漸恢複了清醒了,看著倒在她旁邊的林聞風,再看看已經沒了有下巴,吊著舌頭,半人半鬼的沈伶俐,便明白了為什麽林聞風會“背叛”自己。
朱明月兩步走到林聞風身前,雙眸含淚:“你為什麽這麽笨。。。如今我們兩個都要死在這兒了。。”
林聞風虛弱地著:“你還是不懂笨人的心思啊,若是笨人能跟你死在一起,那笨人肯定做了一件最聰明的事了。”
朱明月望著那把重聚靈光的請山,悲從中來:“其實不用為了我賠上一條性命的。”
林聞風道:“我自己願意做的事情,永遠都不會賠本。”
民房內玉扇侯已經站了起來,就要破窗而出去救人了。
黑影攔住了他,並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玉扇侯問:“現在不是時候,什麽時候是時候?難道非要等他們兩屍體都涼了,才是時候?”
玉扇侯有些生氣。
黑影道:“你且靜等,這是林聞風自己的選擇,那就應該給他一個他想要的結果。”
“他想要的結果?就是拉著朱明月一起死在江府?”玉扇侯更加生氣了。
黑影道:“這世上,隻要林聞風還在朱明月身邊,朱明月就肯定不會死。”
氣歸氣,但是玉扇侯對這句話還是深信不疑,雖然相處不過月餘,但林聞風對朱明月處處透著細心體貼,卻是有目共睹的,甚至連江有路那些五花八門的零食,都是林聞風跑遍了全城買來,再交給朱明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