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晌午。風之穀。公孫嶸的屋子。溫和的光圈暈入小木屋裏，為凝重的氣氛稍稍披上了一層輕緩的色彩。汍兒微斂著眸子，眸光先後掠過風瑉文，公孫嶸，蓮兒，而後落定在鏡中的自己身上，她緩緩地吸了口氣，手腕漸漸抬起，額上的紗布一層層的被解去。今日是公孫先生為她治療的最後一日了，一月時間，她的身子已恢複得大致無恙了，如今最讓她憂心不下的便是這額上的傷口，雖然公孫先生許諾說傷疤治愈的可能性有八成，然而畢竟還是有二成失敗的幾率。紗布解至最後一層，汍兒側臉看向一旁，許久之後才敢慢慢地瞧向鏡中的自己。隻見那鏡中的人兒襲一身輕紗般的素白衣裳，膚色白膩勝雪，眉目素麗清雅，抬眸間，那清靈的眸子好似能泛出水來，溫潤的金色灑在她的身上，化了她的一身冰寒之氣，光潔的前額不見任何傷疤色素沉著，那精致得好似從畫中走出來的女子看癡了身前兩個男人與一孩童。“公孫先生——”汍兒匆忙起身走到公孫嶸身前躬身行禮，“先生的大恩大德，汍兒感激不盡，若他日能為先生效犬馬之勞，定竭心盡力。”“犬馬之勞？”公孫嶸撫著那捋小胡子哈哈地笑著，“老夫可沒有什麽能讓汍兒姑娘效勞的，若你非得報答老夫，那便——”公孫嶸寓意深遠的瞧了眼身畔的風瑉文，而後又自顧開懷大笑起來。一月的相處，終於讓他知道為何風瑉文會如此迷戀汍兒了，那姑娘不僅長得空靈絕俗，難得的是心地及其善良，且又是重情重義之人，若受人點滴恩惠必當湧泉相報，這般難得的姑娘比起獨孤慧的刁蠻女兒，他倒是更願意接納她成為這風之穀的女主人。“爹爹為何看著穀主哥哥卻不把話說完呢？”蓮兒輕輕拉了下公孫嶸的衣角，“蓮兒聽不懂。”“傻丫頭！”公孫嶸愛憐地將蓮兒抱起，“你聽不懂有何關係，隻要穀主哥哥和汍兒姐姐聽明白爹爹的意思便行了。”公孫嶸笑著將蓮兒帶出了屋外，瞬時小木屋裏隻剩下風瑉文與汍兒兩人相視而立。穀中的風甚是輕柔，夾雜著花卉的縷縷幽香，緩緩飄進這間藥味兒甚濃的小木屋裏。汍兒垂下眼簾不去看風瑉文眸中的那抹炙熱，公孫嶸方才那番話雖沒有完全挑明，然而期間的意思實在不言而喻。“汍兒——”風瑉文輕喚著汍兒的閨名，躊躇片刻後才走近她，抬手拉住了那日思夜念許久的纖纖玉手。“穀主——”汍兒被風瑉文的舉動怔得立時抽回了手，如水的雙眸微微地顫著，而後蓮步輕移朝山頂的方向走去。山頂雖溫暖依舊卻不敵山腳的那份寧靜安詳。汍兒臨崖而立，任憑風肆意地吹起了她的發，她的衣衫。風瑉文隨著汍兒的腳步立於她的身後，雙眸定定地瞧著她。她的身形甚是嬌柔，及腰青絲由一根同樣素白的紗緞挽起，與她接觸的日子裏，不難發現她甚是喜好白色的妝扮，然而其中原因他卻不得而知。“公孫先生的話，汍兒方才聽明白了。”過了良久，汍兒才淡淡地啟口到。“真的？”風瑉文心中大喜，止不住的笑意更是將他此時的愉悅心情表現得徹底。“然而——”汍兒的聲線忽然黯淡了下去，恍神地瞧著山下那潭清澈碧綠的湖水，“汍兒卻不能答應。”她的聲音在瞬間變得好輕，那麽輕柔，風瑉文一時懷疑是不是自己聽岔了。他們之間不再有交流，隻是任憑山頂的風肆意地吹亂了各自的發絲，駐足良久，汍兒忽然折過身來，掠過風瑉文朝山下走去。“理由。”風瑉文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大，他怕弄疼了她。“當真要理由嗎？”汍兒再次抽回自己的手，轉身迎上風瑉文幽深如潭的眸子，此時她的雙眸竟泛出了一層憂傷之色。“是。”無論任何理由風瑉文都不準備放了汍兒，若汍兒不能下嫁於他的理由是因為那個南宮冶，那他便更不會放了她，他不信將汍兒困在這穀中幾十載後，她對那王爺的心意依然堅韌如磐石。……天下男子皆薄幸——……那聲清漣幽怨的臨終遺言再次響徹耳畔。“天下男子皆薄幸。”汍兒微斂雙眸，她不再看著風瑉文，而是看向泛著粼粼波光的湖麵，唇瓣緩緩開啟，一句與她年齡及其不相稱的話喃喃而出。“此話從何說起？”風瑉文仲怔原地，不可否認的是，汍兒方才那句短淺的話讓他的心頓時寒了一半。“這是娘親在臨終前對汍兒的告誡，娘的臨終遺言，汍兒自會一身謹記。”“汍兒的理由太過荒謬。”風瑉文憋著一腔怒氣站於汍兒身前，抓過她的肩膀讓她直視自己的雙眸，“你娘的一句遺言，你今生便不再出嫁了嗎？”“是。”淡淡的，汍兒的答案讓風瑉文的心徹底寒了。“若此刻站在你身前的是南宮冶，你也會這般地與他說話嗎？”風瑉文的話竟將汍兒的雙眸逼出了幾許霧氣，她抬手揮開了他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喉頭略顯哽咽，深深的吸了口氣，輕咬著如花的唇瓣，她才不至於讓眸中的淚水泛出眼眶來。“是。”王爺不屬於她，自始至終都不是屬於她的，當初在京城，她是恍了眼才會對他上了心，然而此時她已經足夠有信心，能將他從心中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