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8章 凝視深淵

  “啊、啊，我確實非常無能，我自己也知道的——弱小，可憐，又無助。但是，我並沒有憤怒。我也知道你是我的恩人，殺了你無疑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表現。所以，如果你真的死在我手上的話，你救的命，我也會還回去。而這劍刃下一刻刺穿的，將會是我的心髒。”


  方青竹的眼睛中晶瑩地閃著光，那是一層薄淚。


  而淚水卻將他的眼神襯得更為堅定。


  宣未予瞳孔中的冰寒，並沒有讓他的眼神退縮半分。


  對視。


  良久，宣未予輕輕地感歎了一聲：“嘖嘖，真是想不到，你小子還真是有一點英雄的氣勢呢。”


  “我並沒有英雄氣勢、我也不想做英雄。我知道我做不成的。如果是英雄的話，遇到這種情況時雖會有些傷感，但不是立刻就能恢複元氣，接下來再次踏上正義救贖之路嗎？可是，我啊——”


  黛薇兒頓了頓，輕輕地鬆開了劍柄，後退，跌坐在地上。


  “隻是這一下，已經用盡了我全部的勇氣和力量了。而現在在我心中的，竟不是沒能殺死你的懊悔，而是你果然不會被我這麽個小小孩子殺掉而欣慰，還有一種我為什麽能毫不猶豫對救了我性命允許我坐在飯桌前，對我說我想吃什麽就能吃什麽第一個對我這麽好的人下死手的羞慚感。”


  黛薇兒坐在玻璃地麵，蹭著不斷向後移動，移動到軒轅星夜被碾碎的地方。


  “我的做法，毫無疑問是不可原諒的。我換到您的立場思考了一下，連我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所以——”她以頭抵地、虔誠地向宣未予跪拜：“請您殺了我吧。在您殺掉這個女孩的地方。雖然我不知道這樣的做法能有什麽實質性的用處，不過，這大概是我能想到的，最兩全其美的辦法了——既告慰這死去的女孩，又不用傷害我的恩人第二次。”


  宣未予握著刀刃，被深深刺傷的手輕輕一旋，手掌從握著刀刃變換為握著刀把。


  刀刃上的血、還有傷口的血液，都沿著雪色的寒光，一滴滴滴落在地上。


  盡管那是宣未予自己的血，然而，麵無表情的他握著染血的刃，卻宛如從地獄中爬出來、能毫不留情奪去人性命的死神。


  他走近了黛薇兒。


  盡管黛薇兒的頭貼著地麵，但鋥亮的玻璃卻映出了那張毫無表情的臉，鮮血“滴答滴答”地滴落在他的手側，暈染開來，仿如不合時宜綻放著的豔烈的梅花。


  “抬起頭來。”


  黛薇兒深吸了一口氣，兩隻小小的手攥起拳頭，就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般，抬起頭。


  隻有頭抬起，腰身還是弓著的，膝蓋也依然是跪在地上。


  完全是仰視的姿態。


  “站到那邊去。”


  他揮動著手中的匕首指著黛薇兒的身後，飛出的血珠濺在了她的臉頰上。黛薇兒用手指蹭了一下臉頰，緊緊抿著唇，按照宣未予所指定的位置，貼著牆壁站住。


  “瞪大眼睛看好了。”


  黛薇兒遲滯了一下，朗聲回答：“是。”


  就一般而言，這種狀況下，聽到“睜大眼睛看好了”，絕對是以為對方讓自己睜大眼睛緊盯著自身的死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