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柔情給予奇情粉碎
清晨微風習習,天空碧藍如洗。範雲想和季鬱柔情蜜意,相偎相依的走進排練廳。
駱鈞仁和秦東旭相比他們二人來的要更早,駱鈞仁正在指導加強秦東旭髕骨手術康複、複健後的舞蹈表現力,並且教導他,如何才能夠在節製使用膝關節的前提下,不影響舞蹈動作,更加增強舞蹈的力度與表現能力。
季鬱如同劇組未被被動放假之前那樣,在家裏麵煮好了新鮮的咖啡,裝在保溫壺裏,為駱鈞仁帶過來。
季鬱和範雲想二人走進排練廳大門之後,駱鈞仁和範雲想擊掌算是打過了招呼。秦東旭在鏡子之中看到季鬱嬌弱纖長,優雅自然的身材體態和文靜持重,嫻雅恬然的麵孔,對著鏡中投影的含辭未吐、氣若幽蘭的季鬱燦爛一笑,季鬱也對他溫柔婉約的微微一笑,秦東旭便心花怒放的繼續舞蹈,更為投入賣力。
範雲想和駱鈞仁打過招呼之後,輕攬過季鬱的肩膀,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柔軟的薄唇伏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好久沒有練琴了,我練一練琴。”
季鬱乖巧溫順的點點頭,表示理解。
範雲想便輕輕鬆開她,走到鋼琴邊,掀開蒙著孔雀藍紫色的粗紡尼的蓋琴布,掀開許久未見的琴盒,端正的坐在琴椅上,挑了挑高度,便開始高難度的音階練習。
季鬱將裝在保溫壺裏的咖啡,倒進洗好的白色馬克杯裏,輕手輕腳的放置到駱鈞仁所站立的長長的白色工作台上,他伸手可及的手邊位置。
如果照顧人被視為一種惡習的話,那季鬱絕對是得了不治之症般的,默默無言的,下意識關心照料著身邊人的飲食起居。察言觀色,予人所需。可是卻往往反之遭受到他人不解的苛責。
仿佛這世上的一切都被籠罩上一層厚重的,低壓壓的,壓得人喘不上氣來的,令人感到窒息的陰謀論點之中。善良友好被人置疑別有用心。窮凶極惡的你爭我奪又被人視作競爭力和有謀略的最低標準。人人自危,好人得不到好報。
駱鈞仁無視於那杯咖啡。他還記得是自己當初,在季鬱離開荷街老樓,搬去和範雲想同居的第二天,他清早在排練廳裏麵抱怨沒有人給他煮咖啡,所以隻能夠大量吸煙。
季鬱從第二天起,便日日為他帶現煮的咖啡過來,從未懈怠過。
駱鈞仁現在卻已覺得,這樣的做法如同隔靴搔癢,掩耳盜鈴,根本就是可笑的,根本就是無濟於事的。
離開了就是離開了,即使照貓畫虎,自欺欺人的延續著以往的生活習性,鑄造成一種一切都沒有變更、變化的假象,又能怎麽樣呢?說到底,房子,也就是家,不過是一個讓人和對於自己而言非比尋常的人,同睡一個屋簷下的地方。隻要是這一點發生了變化,家和原本二人之間的關係與本質便也就隨之變化了。
就像是季鬱不認為她和範雲想現在是在“同居”,她始終在使用“共同生活”這個隱晦、含義模糊的詞語取而代之。可是駱鈞仁就是忍不住想要揭穿她,始終使用她不認同的“同居”這一牽連到道德底線的詞匯。
在靜謐環境之中的時間總是流逝的很快。早上的時間總是要比夜間渡過的爽朗、快活一些。清冷的夜晚總是顯得漫長難耐。排練廳裏麵很快湧現、聚集起了大量的音樂劇演員。大家經過將近一周的休息,精神麵貌都顯得清爽、容光煥發。相互熱絡的交談著,訴說著各自這段時間的生活經曆。
梁雪嬌來到排練廳之後依然和秦東旭別別扭扭的,不過她似乎忽視了範雲想。
林幼一走進劇組,放下她那貴重精致的手提皮包,便將範雲想從鋼琴邊拉起身,帶出排練廳的大門,在走廊裏,二人交談了很久。
演員們熱身、練功。樂隊人員調音,練習。駱鈞仁幫著秦東旭指導舞蹈動作,蘇桐翻看修改著劇本.……所有人都陷入到緊張的忙碌之中,想著自己所渴求的、心心念念想要實現的夢想,進行著最終的奮力一拚,唯有季鬱,像是局外人一眼,隻能夠冷眼看著這一切,無所事事。好像開除她都不會是給她的最大的打擊與懲罰。想法,現如今還讓她留在劇組裏麵,看著他人取而代之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角色,取而代之自己的夢想……這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令她無力彷徨,心如同刀絞一般。
她隻想在為他們祝福,為他們所實現的祈望感到由衷的慶賀的時候,能夠給她留出一丁點的時間和一丁點的空間,讓她同樣也可以為自己的犧牲,為自己的鬱鬱不得誌而感到傷心。
她不嫉妒任何人,她認為排練廳裏麵的任何人都有資格比她更配得上美夢成真的帽子,可是她隻是感到心酸和傷心。憂鬱頹喪好像是她從骨子裏麵生根發芽、滋長出來的一種氣質。她終其著一生都無法擺脫。
範雲想和林幼一從排練廳的走廊外麵重新走了進來,他迷人的目光在第一時間鎖定,對上季鬱一直遊離在他身上的那種哀婉無辜、繾綣著渴求的目光。
範雲想向抱著身體坐在最昏暗無光,不起眼的角落裏麵的季鬱走去。溫柔的揉了揉她的頭發,伸手將她從冰冷的地板上拉了起來,平和幹淨的語氣對她交待道:“幼一剛剛和我說,她幫我的生日定了宴會廳的事情。她說也算是為全劇組工作人員布置的慶功宴。我推辭不掉,所以隻好答應。你不必擔心,等到時候,如果不能早些結束的話,我帶著你‘逃走’,然後隻剩下我們兩個人共同簡單平凡的度過一個溫馨的日子就好。”
季鬱沒有任何脾氣的,溫和柔順。乖巧體恤的看著他。
這時,久違的鈴聲重新打起,劇組進入緊張的排練狀況,每一位音樂劇演員都投入的進入備戰狀態。
範雲想扶著季鬱的頭,輕輕向他的肩膀上靠了靠,疼惜的安慰她,輕聲說道:“我知道不能夠參與演出,尤其是在最後一刻剝削掉你的名額,這對於你而言很不公平,很艱難,甚至是一種心理上的折磨。不過我想要告訴你,你是我心目中最優秀的音樂劇演員,你是我心目中的女主角。雖然你錯失了這一次機會,不過還有下一次。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的站在舞台上,完美動情的演繹著你喜歡的歌曲,跳著優雅綽約的舞蹈,講著生動、精彩的台詞,呈現出一台最為精良優秀的音樂劇的。我會叫鈞仁幫你再物色機會。”
季鬱溫和沉靜的推辭道:“謝謝你,雲想哥。謝謝你給了天資平平的我這麽大的鼓勵。你的鼓勵和認可對我而言是最為寶貴的,要比多少觀眾的喝彩聲更為珍貴。雖然我現在覺得有些受挫和傷感,不過也並沒有感到無比的遺憾和痛苦。因為我知道,我已經盡到我所能夠付出的最大的努力了。所謂‘盡人事,聽天命’。我並不為自己感到可惜。我真心實意的為大家感到開心,並且是抱著祝福的心態來看待整件事情的。可是,雲想哥,請求你不必再去麻煩鈞仁,也不必動用你的關係,將我‘推銷’出去。音樂劇結束以後,我會找一份性質、環境簡單的,適合我的工作,不想再在音樂劇這個行業的圈子裏麵尋找機遇了。因為我已經在其中得到最為難能可貴,最為出人意料,最為了不起的上天賜予我的禮物了——那就是你。可是我也看清楚了,這個圈子裏的機關算盡,豺狼虎豹。人人都那樣的才華橫溢,人人都藝術可以淩駕於人心道德,是非黑白的條例規矩之上……令我覺得恐懼,覺得不寒而栗。等到首演結束以後,我和鈞仁的君子協議也解除了,我願意在我以後暢想的全部生活之中,唯一能夠接觸到的‘藝術’便是你。“
範雲想目光心疼臻愛的看著她,歎息道:”你的性子太過於純澈淡薄了,無論涉足哪一行業都容易遭小人妒忌、陷害。“
季鬱淡然置之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依然相信開心見誠,將心比心的。“
範雲想真心的覺得遺憾可惜,說道:”小鬱,拋出我和你的眷侶關係,我也不想你的歌唱才華被埋沒,你知道嗎?“
季鬱反過來勸慰他,說道:”隨緣吧。我相信一切事情,世界都會最終給人答複。“
範雲想和季鬱的交談,雖然聲音輕微,音量很小,可是卻字字句句聽在一旁導演、指揮著劇組人員排練的駱鈞仁的耳朵裏。他的心如同刀紮一般,他覺得血淋淋的。季鬱是自己選中的,又是自己換下來的。季鬱始終如一的尊崇他的抉擇,不爭不搶,不哭不鬧,安然接受他一切的不合理的要求和安排。可是,原來她將這部音樂劇當作是一個全情投入、孤注一擲的破釜沉舟。季鬱前日傍晚淩晨,在駱府的後花園,坐在草地上,琴聲悠悠的唱著的那兩句——”是這般柔情的你,給我一個夢想。和是這般奇情的你,粉碎我的夢想“還如同漂浮在耳邊一樣。
駱鈞仁知道,當首演一結束,他就相當於失去了她。然而,造成這一切的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他親手摧毀了她的夢想。
駱鈞仁始終認為季鬱是一塊兒未經人開鑿過的璞玉。她擁有才華橫溢的價值,可是過於自卑自卑,故步自封。
他現如今不得不逼著自己去正視,去承認,他之所以用林幼一將季鬱替換下來,是因為他不想向世人展示他的珍寶。他怕她會受製於人,怕她會被其他不懂她的價值的人開采,濫用。他是出於私心,想要守護她的同時,也在軟禁她。然而,她卻對這一切並不以為然。對於他是她身邊最大的危險、最大的障礙、最大的陰謀這一點,並不自知。反之,還將他視為最為信賴的人。
駱鈞仁現在才算明白,什麽叫做——”一個人的愛可以成就一個人;一個人的愛同時也可以摧毀一個人。“
他其實並不想要成就她,而且更無摧毀她之心。然而,現在這一切,都已經失控般的不再受到他的想法控製了。
”秦東旭,梁雪嬌,你們兩人準備在舞台上正式演出的時候,也是現在這一副冤家路窄,狹路相逢,彼此仇視的神態嗎?衡量一出音樂劇是否出色,衡量一名音樂劇演員是否友誼,最為重要的不是你的舞姿或是歌喉,而是你在舞台上說呈現出的,屬於角色的,與角色的情感、情緒息息相關的眼神與神態。上了舞台,你便不再是你自己。你要做的,你的靈魂與身體,全部如同鬼上身一般的,從屬於你所詮釋的角色。你可以帶著情緒,可是你的情緒必須是劇組人物的情緒。懂了嗎?“
駱鈞仁的話語終止了排練。他向來一語中的,無比精明扼要。
雖然他奪走了自己的上台演出的機會,可季鬱在心目中仍然是崇拜他的。
這時,午休的鈴聲響起。
駱鈞仁抱著雙臂,再次強調道:”秦東旭,梁雪嬌,調節、帶動你們兩人的情緒。我可不想全劇組上上下下幾百號人的寄望,毀滅於你們兩人之間的私人恩怨上。下午排練時,我要見到明顯的改善。沒有商量的餘地。“
他說完,便第一個走出了排練廳的大門。
其餘的演員們也都三兩成群的,嗚嗚泱泱,在一片喧囂雜鬧聲之中,湧出排練廳。
排練廳的淺米色複合地板上,站在原地沒有動作的二人,一齊轉過頭,凝視了彼此一眼,都嫌惡的翻了一記白眼,如同競賽辦的一起走到排練廳的大門。
由於大門的寬度隻能夠容得下一個半人共同並排進出的距離。二人都僵持不下。
最終,秦東旭向後退了一步,梁雪嬌事先走出排練廳。
秦東旭在她身後走出了房門後,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將她抵按於走廊的牆壁上,凶猛的吻住她。
梁雪嬌也如同報複般的,不肯認輸的激烈回應。
感情就如同一根被纏繞到淩亂撫雜,難以解開的線繩。讓人找不到最初衷的線頭,也就無法平攤開,看清楚一切究竟是如何發生的,又將會是怎樣結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