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寂寞清樽冷懷抱
浴室的流水聲和窗外瓢潑大雨的聲音交融在一起,就如同流水和淚水,雨水和淚水浸潤在一起一樣,辨別不出靈魂的啼哭,還是自然在落淚。
一起沐浴完畢的範雲想和季鬱重新回到臥室房間。範雲想拿著一張浴巾裹住季鬱的身體,疼愛的輕吻了一下她的臉頰,轉身去鋪理被林幼一用一隻死兔子弄得醃臢不堪的床鋪。
季鬱逼迫自己不要去在想那副血腥淒慘的畫麵了,可是那幅畫麵就影印在她的頭腦裏,揮散不去。她無望的垂頭喪氣,閉上眼睛。這無疑是給二人的愛巢一記鈍重無情的打擊。
範雲想鋪好床鋪,裏裏外外的換了一遍,牽著季鬱的手,想要帶她入睡。
季鬱滯滯的定在原地,一動不動。目光失焦的定格在原來那隻死兔子躺著的地方。
範雲想輕攬著她的肩膀,輕吻她的額頭,眼睛,臉頰,唇邊,還有耳後。用愛意想讓她放鬆下來。然後溫柔的說道:”我睡在裏麵,你睡在,原來我睡的地方。乖,不要怕。不要再想了。“
季鬱被範雲想的體貼溫柔哄上了床。範雲想一夜都擁抱著她,試圖為她帶去安全感。
季鬱繾綣在他的懷抱之中,整夜無法閉上眼睛。隻要嚐試一閉上眼睛,那隻兔子淒慘的,血淋淋的畫麵就在她的眼前飄動。
疲憊覆蓋上範雲想的眼皮,他沉沉的睡去。季鬱聞著他身上幹淨舒爽的氣息,聽著他溫存起伏的呼吸聲,感受著他穩定舒緩的心跳聲,回響著剛剛二人在浴室裏麵所發生的那瘋狂的一幕幕——他站在她身後,身體緊密貼合著她的身體,站在水池旁幫她洗去手上那可怕的血漬。
然後,他突然停住了,抱著她的身體,將她抵在浴室的瓷磚牆壁上,打開淋浴,如同在溫熱溫暖的雨水中,灌溉著如同植物一樣的二人的身體。他強勢的親吻她的唇,在她的頸部留下愛的痕跡。又褪去二人的衣衫,但是隻是認真炙熱的看著她的臉。雙手卻又輕柔緩慢的拂摸著她的全身。季鬱竟一點也不覺得難堪羞愧。她始終回應著他的眼神。她雖然不清楚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什麽,可是她卻覺得二人的心是被緊緊地栓係在一起的。她甚至瘋狂的認為,二人的臍帶是被緊緊地栓係在一起的。她覺得他是愛她的。
範雲想雙手扶在她孱弱的雙肩上,緩緩向下遊移.……
直到現在,她躺在床上,躺在他原本枕著的枕頭上,躺在他的身旁,他的懷抱裏,她依然感覺好似他柔軟,細長的雙手,在她的身上溫柔地拂摸。
季鬱安心的微笑,臉上卻帶著一絲苦澀。伸手輕撫熟睡中的範雲想的臉頰。
範雲想牽住她的手,輕吻了一下她頎長的手指指尖,然後始終牽在手中,朦朦朧朧之中,睜開一道惺忪的睡眼,嗓音有些沙啞,但是依然動聽溫潤,輕聲道了一句:“睡吧,乖。”
季鬱便不再擾他,隻是安靜的看著他,內心覺得無比充盈平靜。
次日一早,範雲想很早醒來,看到季鬱依然是昨晚的姿勢,目光如水,清澈溫和。
他伸手輕浮她有些淩亂的縷縷發絲。二人這才察覺,彼此都是赤誠相見,昨晚沐浴過後,都沒有穿上衣服。隻是一人裹著一條浴巾,又都裝在同一條被單裏。如同兩個蒼白瘦弱,而又頎長,等待破土而出的蠶繭一樣。
季鬱的右手輕輕放在他的臉頰上,看著他的眼睛,毫無戒備和雜念的慢慢靠近他的臉,用柔弱單薄,但是又有一些幹燥的雙唇輕吻他。
範雲想的渾身被愛火點燃,猛地翻身將她壓在身底下。
突然,房門被推開,林幼一冷漠的抱著雙臂,站在門口,漠然無視二人的情緒,淡淡的說道:“既然起來了就給我做早餐吧。對了,先給我榨一杯鮮橙汁。”
說完,大力摔上房門。
範雲想泄氣般的側身坐到窗邊,嗓音平和:“對不起,小鬱。因為我的關係,讓你經曆了這麽多驚悚和難堪。”
季鬱裹著床單,也坐了起來。伸手在他身後圈住他,將頭貼在他光滑的肩部,柔聲細語的說道:“雲想哥可不可以不要對幼一姐對我做的事情而向我道歉?或是對我感到抱歉?因為,那句‘對不起’,會讓我誤以為,你是愛她的,所以才會對我‘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幼一姐也沒有‘對不起’我。雖然我感到很抱歉,覺得自己產生這樣的想法會很卑鄙,可是我覺得是我對不起她。我發自內心的想要對不起她。隻要你沒有被她從心靈上俘獲,你就沒有對不起我。我想我們除了‘對不起’之外,還有好多好多的話可以相互訴說呢。”
範雲想從背後牽住她的手,仍然溫存的輕吻了一下她的手背,溫柔的道了聲:“我愛你。”
季鬱裹著被單從床上下地,鑽進衣櫥裏換衣服。
範雲想對於她的清純害羞覺得快樂。惡作劇般的拉開櫥門。季鬱慌張的用被單遮擋在身前,無辜的雙眼閃爍著看他。
範雲想剛俯身欲靠近她,季鬱下意識的向後躲去,頭腦勺兒撞到了櫃子的後麵,“砰”的一聲,季鬱吃痛的叫了一聲“啊——”。範雲想上前去,擔憂的撫揉著她的後腦勺。
這是臥室的大門又被推開,林幼一反感的看著二人舉止曖昧的樣子,惱火的吼道:“大清早的就這麽精力旺盛?季鬱,你惡不惡心?人前衣冠楚楚的,裝作無知的白蓮花,背地裏淨做些肮髒下流的事!到底還有完沒完了?”
季鬱一大早起來就挨到一頓劈頭蓋臉的責罵,隻是慌亂的用被單裹緊自己的身體,不知所措。
範雲想無奈的轉身,回複道:“林幼一麻煩你進來之前先敲門好嗎?你別總是嚇到她。
林幼一懊惱的尖聲尖氣的喊道:”範雲想,你褲子在我麵前脫了多少回了,你現在給我講隱私?你不覺得你自己特別渣嗎?“
範雲想同樣有些惱火,走到林幼一麵前,冷靜,不帶任何情感色彩的回答道:”我想搞錯了的人是你吧?我隻是同意你‘借住’在我這裏而已,以同事或是熟人的身份,我們現在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那段感情是有你開始的,也是有你結束的。如果你不能夠從心裏麵承認,並且接受,我現在已經認真的開始一段新的戀情了,那麽我想我還不夠資格讓你住在我這裏。你為什麽總是混淆著一切呢?小鬱,她現在才是我的愛人,所以請你不要再刁鑽,無理取鬧了。她不是可以被你頤指氣使的,被你指揮做早餐,榨果汁的傭人。“
林幼一摔門而去。
範雲想聽到輕微的嗚咽啜泣聲,回頭看到嚇壞了的季鬱,蜷縮在衣櫥裏擔驚受怕的樣子。
範雲想歎了口氣,從衣櫥裏隨手抓起一件上衣,套在身上。又拿起底褲從浴巾下套上,之後解開浴巾,穿上外褲,對季鬱說道:”她一來把一切都攪亂了,我現在讓她離開。“
季鬱從櫃子裏鑽了出來,匆促的拉住他,淚眼婆娑的說道:”雲想哥不要這樣子,我知道如果把她趕走了,你會擔心她,也會埋怨自己不負責任。幼一姐也會很傷心。我隻是害怕你們吵架的樣子……“
範雲想拉著她在床邊坐下,耐心解釋道:”小鬱,我知道你心軟善良,肯包容。可是這件事情不僅僅關於你,同樣也關於她!她留在我們家不過是用我們倆之前的感情折磨她自己。所以,讓她離開才是最好的。對於你,對於她,對於我,都是最好的。“
這時,客房裏傳來一聲尖銳刺耳,驚心動魄,發泄的吼叫聲。隨即是摔東西的聲音,然後是哭喊聲。
範雲想離開房間,向客房走去。
季鬱快速換好衣服,然後來到廚房,精心給林幼一榨了一杯鮮橙汁,打算給她送去。
站在客房門前的季鬱看到,滿房間的淩亂,滿地的被砸碎的她和範雲想精心挑選的裝飾品。床上的兩具身體,像是動物一樣的相互糾纏。
季鬱手中的橙汁墜落在地板上。
範雲想掙脫開繼續癡纏的林幼一,從床上起身,走向滯在原地的季鬱,向她解釋道:”小鬱,不是你看到的那樣的。“
季鬱看著他,等他解釋,等待他的下文。
然而,他卻沉默了。
季鬱蹲在地板上,開始收拾自己不小心打碎的玻璃杯。原本是一對玻璃杯,現在季鬱想要借給林幼一用的那隻,被打破了。她這樣想著,右手被碎玻璃杯劃破了一道傷口。
林幼一從床上起身,優雅的整理衣裙,輕蔑的繞過季鬱,向浴室走去。浴室傳來水流聲。
範雲想剛欲拉過季鬱受傷的手,欲替她檢查傷口,季鬱左手端放著碎玻璃的那隻手,用力的攥緊,血液一滴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範雲想握著季鬱與之相比一小道傷口的右手,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震懾的大吼道:”小鬱!你在做什麽?“
季鬱盡管眼中溢滿淚水,不過沒有哭泣聲,更沒有說一個字,隻是若無其事的起身,走出客房,將左手的碎玻璃丟進垃圾箱裏,然後回到臥室去拿外衣和帆布包。
範雲想拿著醫藥箱擋在她麵前,攔截住她的去路,拉過她慘不忍睹,鮮血淋漓的手,心如刀絞,不忍心的閉上眼睛。
季鬱抽回自己的手,想要繞過他的身體,走出房間。
範雲想拉住她的肩膀,語氣軟軟的問道:”晚上什麽時間回來?我去接你好嗎?“
季鬱崩潰的跪倒在地板上,哭泣著抱住他的小腿,語氣卑微脆弱:”雲想哥,為什麽不關上門?不知道我會看到嗎?不知道我會傷心嗎?“
範雲想伸手拉她,心痛道;”小鬱,你乖,起來再說好嗎?“
季鬱搖著頭,哭著懇求道:”雲想哥,求你現在對我說,你不愛我了,好不好?我最後求你這一件事情。你打醒我,讓我放手吧.……我真的.……沒有絲毫繼續留下來的理由了.……“
範雲想強製將她從地板上帶了起來,低聲說道:”你現在這個樣子,叫我怎麽能夠放心?“
季鬱的心忽的一下墜入穀地,她傻掉了一般,眼淚隻是順著臉頰滾落,在無聲息。
範雲想拿出碘酒,欲幫她處理傷口。
季鬱抽回自己的手的同時,一不小心打翻了碘酒瓶。
範雲想有些惱火的苛責道:”小鬱!你不要這樣幼稚任性了好不好?“
季鬱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垂著頭,邊哭邊講:”隻有手上的疼痛,才能夠緩解心裏麵的疼痛……雲想哥,我不用比幫我包紮傷口,不用你對我負責任.……如果你對我沒有感情,就請你不要給我一個假象,不用……勉強你自己,麵對這樣幼稚任性的我。“
季鬱一邊流著眼淚,一邊苦笑道:”我在你眼中究竟是什麽樣子的?我在你心中又算什麽?你究竟是怎麽想的?讓我看著你和林幼一吵架,就是讓我感到慚愧,讓我自責,讓我恨自己,然後.……轉身再去愛她,連門都不關一下嗎?“
季鬱頹然的點點頭,低聲說道:”也對,畢竟這是你的家,你的房子。你把一百個女人帶回來睡也是你的自由。我都應該心懷愧疚。因為,對不起,沒能讓你滿意。我,既不中看,也不中用……“
範雲想甩了她一記耳光。
她曾經以為他們兩人永遠不會發生爭吵。她還以為,他是她童年時幻想的,那個不會打他的理想的結婚對象。
範雲想這一突如其來的舉動甚至超出了自己的預料之外。他從沒打過任何女人。他除了被別人挑起是非動過手之外,隻主動打過一個人,那就是吳啟悠,欺負季鬱的吳啟悠。
範雲想之所以動怒打了季鬱,是因為他不想讓她因為他的錯誤而用語言把她自己貶低的很卑微。什麽叫做”既不中看,也不中用“,她把自己看作是他的充氣娃娃嗎?她把自己看作是他的泄鬱工具嗎?她怎麽……那麽傻?
範雲想伸手輕撫季鬱的臉頰。
季鬱痛苦的閉著眼睛,繾綣癡迷的用火辣辣炙熱滾燙的臉頰揉蹭,感受他手指傳來的觸感。
範雲想更是後悔,自責。他有什麽話不能夠好好說?她明明就那麽乖巧懂事,什麽都聽他的。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混蛋!
這時,浴室傳來拉門聲,季鬱如同驚弓之鳥一樣,心慌意亂的,逃一樣的跑出範雲想家的大門。
範雲想追到門口,可是她已經如同一隻落魄的蝴蝶一樣的,煽動著薄如蟬翼的翅膀飛走了。
他低頭看見季鬱的那雙白球鞋還在鞋架上,他回頭看到她的那雙白色毛絨拖鞋還穿在林幼一的腳上。她是赤腳跑走了嗎?她是不會再回來了嗎?她愛他已經愛的迷失了心智,什麽都不管不顧了嗎?
僅僅一個夜晚而已,季鬱被折磨的不成樣子——不吃不喝不睡,沒有尊嚴,沒有愛情,沒有鞋。被兔子的屍體又嚇的魂飛魄散。兩次撞到自己的枕邊人和住在客房的前女友接吻,滾床單。傷痕累累,落荒而逃。
範雲想給季鬱撥打電話。電話通了,無人接聽。
他反複的撥打,仍然無果後。他隻好無可奈何的撥通了駱鈞仁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