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熊孩子
我擰著眉毛瞪著網頁上笑的張揚的少年，對方和我一個年紀卻已早早離開人世。
但令我不解的是，要說兄弟倆死後有怨氣的話，不應該是身為哥哥的張德陽出來報複才對麽？
怎麽會讓年幼的弟弟禍害人？
作為事件中心的哥哥是近距離感受到人情冷暖的，他弟弟死的時候才五歲吧，還沒有對社會有正確的認知。
我見獨眼說的那麽肯定，一時不敢打斷他，但心裏的疑惑始終還在。
“你小子眼睛亂瞟啥呢，有話就說，磨磨唧唧的和個丫頭似的。”
殊不知我這些小動作盡數落在了對方眼裏，獨眼猛地一扭頭對上我的視線，不耐煩道。
尷尬的輕咳一聲，我告訴他從一開始我就隻和弟弟接觸過，從沒見過張德陽，要說是為了自己的死來那些上直播網站的圍觀群眾，實在說不過去。
“……等等，我想到一件事。”正說到一半呢，我忽然響起最開始陳塘給我的那個網址。
我切換了個新的頁麵，把網址輸入進去後頓在了那裏，稠酌著要不要點開。
在我周圍，最先登陸這個網站的是陳塘，然而湊巧看到死亡直播的卻是我。後來我將這網址又給了老警察，不過人家查了一圈回來後說網址不存在。
這種情況在我跟著周建一起回他老家的時候也發生過。
況且我記得很清楚，我們幾個用的都是相同的網址。那麽問題就來了，為何一樣的網址，但有些人能上，有些不能？
我定定的看著搜索欄上的網址，手指輕輕放在鼠標鍵上，抖的不像樣子。
額頭上不知何時布滿密密麻麻的汗水，我到底要不要上去證明下我的猜想？
雖然有獨眼陪在身邊，但那小孩兒的凶殘我是見識過的，自個兒送上門去的傻事我也做了不止一次，幾乎每一回都是死裏逃生。
既然當初那兩兄弟的死亡和那群看直播的粉絲有關，有沒有可能，他們並不是沒有目的性的攻擊人，而是認準了當時看人腦的人呢？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瞬間，我就意識到，說不定，我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員。
我怔愣的盯著電腦，連身後的獨眼叫我都沒聽到。
獨眼見我突然傻呆呆的沒反應，按著我的手就點了下去，“網址都打好了幹嘛呢這是，不會動了啊！”
老頭子雖然隻有一隻眼，但瞪起人來還是挺凶的。
我麻木的仰起脖頸去看站在身後的老頭，幾乎快要哭出來了，“……我還在琢磨呢……您能不能下回手慢一點兒啊！”
遺憾的是，我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下回，因為這是顯示器上雪花紛飛，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我的小心髒立刻懸了起來，下意識的就憋了口氣，正屏氣凝神的時候，畫麵又是一變，成了個臥室。
海藍色的牆麵，黑胡桃木的家具，隨處可見的髒衣服和動漫海報。
隻一眼，我就認定這兒應該是個男孩子的房間。
顯示器裏的視角自上而下，緩慢的轉悠著，將裏麵的空間全部展示了一遍。
我忍不住砸吧了下嘴，嘖，絕逼是大戶人家的孩子，不說那些黑胡桃木的家具，單單玻璃櫥櫃裏擺放的各種飛機模型，就值好幾萬呢。
不過我的感慨也就那麽一瞬，經曆過好幾次死亡直播的我已經知道這是有人要直播自殺了。
換做平時，我幾乎不可能阻止這事兒，除卻根本不知道直播裏的人是誰之外，就是根本趕不過去，能僥幸救下陳塘還是他運氣，剛好在學校裏頭。
我緊張的想要去抓老頭胳膊叫他想法子，既然能連上網就說明那倆兄弟又要殺人了呀！
但是我這一伸手卻摸了個空，下意識的我就回頭去看，然而立馬就嚇破了膽。
旁邊的獨眼老頭早不在了，而我此時也不在自個兒寢室裏，四周圍的場景和我剛才在顯示器裏看到的一模一樣！
我特麽的就在這間屋子裏！
老子剛誇完這兒的裝潢呢，就特麽進來了！我不是那意思啊喂！
我絕望的捂住腦袋，幾乎能夠想象的出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多半又是我在這兒上演直播秀，而和上一次不一樣的是，這回我是真的“進來”了！
就在我兀自憂心外頭的獨眼能不能救回我的小命，關著的房門“嗑噠”一聲開了。
我就像驚弓之鳥似的，在聲音響起的瞬間貓著腰往旁邊的窗簾兒裏躲，才藏好呢，那頭就有人進來了，還伴有說話聲。
“哥，哥，你又要直播了啊？什麽時候陪我玩呢？”
“切，小不點就知道拍皮球，有什麽好玩兒的。過來！哥哥教你打遊戲，可好玩兒啦，還有漂亮姑娘！”
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從門外走進來，我汗毛都要炸開了。
走在前頭的正是我剛才在網頁上看到的校友，張德陽，跟在他後頭拽著他褲腳眨巴著眼的小男孩兒則是好幾次差點殺了我的家夥。
臥槽了！
看照片還不覺得，這會兒在我跟前的真人版瞅著更詭異。
那倆兄弟一個坐到了電腦椅上，熟練的開機上網連遊戲，順手還打開攝像頭登陸直播網站。不出五分鍾，就和隊友從自家塔裏殺出去了，一個大招過去倆人趴下，分分鍾獲得一陣叫好聲。
還有幾個土豪給送佛跳牆的。
和哥哥的人或朝天相比，小蘿卜頭就安分多了，一直趴在對方大腿上，墊著腳尖往顯示器湊，奈何個子太矮，一局結束了都沒瞧見個一二三。
我在窗簾後頭看著張德陽連勝三盤，抱著弟弟親了一口後接著開工，那場麵真是兄友弟恭。
然而我卻心急如焚。
因為我已經聞到了淡淡的煤氣味兒。
然而張德陽依然專注的坐在電腦桌前，甚至還把小羅伯特抱到了自己大腿上，一邊和隊友打團，一邊在直播上秀了人一臉兄弟愛，那漲粉的速度和坐火箭似的“蹭蹭”往上竄，佛跳牆刷了一屏幕。
大夏天的房間裏開著空調，他們這戶土豪人家住的還是裝有新風係統的高檔小區，特麽的窗戶全是封死的，我扒拉在玻璃上摳了半天，最後隻能承認開發商沒偷工減料。
我終於忍不住了，顧不上被發現的危險從躲避的地方跑出來悶頭就往外衝，都沒顧上看那倆兄弟的表情。
然而等我摸到廚房想要伸手關煤氣的時候，卻驚訝的發現開關從我的手掌穿了過去。
怎麽回事？！
我不信邪，又試了好幾次，卻回回都摸不著煤氣開關。
心下一沉，我有了種不好的預感，但是對兄弟倆的擔心壓過了未知的恐懼。
我再跑回臥室，也不管會不會被兄弟倆當做小偷抓走了，扯著嗓子就叫，還試圖去抓他們的衣服。
然而，這倆人一點兒反應都沒有，而我的手也毫不例外的再次穿過了他們的身體。
怎麽會這樣……我明明還活著啊……
我茫然的站在兩兄弟身後，低頭看著我的身體穿過這倆人，腦子裏一片空白。
“咳咳……煤氣……”
哥哥遊戲打到一半，正要用英雄收割人頭的時候，忽的喉嚨一緊，窒息感隨之而來，他隻在桌簽掙紮了一半，甚至都沒來得及起身，就因窒息摔倒在地，四肢抽搐的吐著白沫。
年幼的弟弟則是已經沒了呼吸。
我愣愣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視線所及之處除了兩兄弟的屍體，還有顯示器上一排排的彈幕。
幾乎沒有一條是說要報警的，不是疑惑的，就是掃興的。
還有幾個惡劣的家夥直接說是人主播的噱頭，還讓想要報警的網友別多事兒，讓他們去，死就死了。
我想要走過去告訴他們這不是假的，但是身體被定在原地，不能動也開不了口。
此時我才想起，是了，當時的兩兄弟就是這樣死的，網絡上說的很清楚，我根本就扭轉不了，他們都死了好些年頭了。
但是，我又是誰？怎麽會在這裏？
思維混沌之際，我好像看到很多年前，才上小學的男孩子背著老媽用早飯剩下來的零花錢和同學去網吧打遊戲。
“噯噯，周明你快來看，這直播間觀看人數都上十萬了誒！哇塞！他們在幹嗎？”
年幼的男生抓住在遊戲裏殺紅了眼的寸頭小孩兒好奇的問。
“切，你傻啊！都是噱頭！他們不這樣誰會來看啊！這些人就是變著法子賺錢呢！”
“真的嗎？可是他看著比我們還要小誒……”穿著校服的男孩兒伸手指著躺在地上的小男孩兒，有些猶豫。
老師說過要助人為樂，有困難要找警察……
“白癡！怪不得你數學隻有二十分！這你都會信？以後你還是少出門吧，別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呢！別管了，快和我打一盤，對麵那人太牛了我一人兒撐不住！”
寸頭男孩兒騰出手來在對方鍵盤上呼啦啦打了一排字，隨後關了直播拉著人都開幹。
我看的清楚，飄在頁麵最頂的那一行小字：裝逼被雷劈！都死去吧！
電腦房和兄弟倆的臥室，像幻燈片兒一樣在我眼前來回切換，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我幾乎都快看不清了。
然而即使如此，我也認出了那個寸頭小男孩兒，眉清目秀，半大的孩子嘴裏老說髒話……那是我，小時候總和老媽吵架的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