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為徒不為妻(二十六)
幸好這個時候馬珠進來了:「舅母做什麼呢?」
「珠姑,你快來快來,看看——這個要怎麼點煙?」魯瑞招手讓馬珠過來。
馬珠留了長發,藍色小襖黑色下裙,帶著處變不驚的沉穩和知性。
可隨翩還是如願看到了她表情裂開的一幕。
「舅母,這是電燈,電燈不能點煙的,也不會走水。」馬珠說的甚是艱難,她當真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表情說出這句話。
「哦哦,北京城裡,就是和我們魯鎮鄉下不一樣啊!」魯瑞訕訕得收回手。
「舅母先好好休息,過些日子我帶你出去吃好吃的去呀。」馬珠掩面而去。
「吃不吃先不急。」魯瑞笑眯眯得拉著馬珠,「我倒是想先見見,你家的那位卓軍官。」
「他現在在南邊呢。」提到卓國成,馬珠的眼中淌出柔情,「等他回來了,我帶她來給您看看?」
「好,好……你家的孩子,也帶來看看?」馬珠生了一個兒子,三歲了,「小孩子現在正是淘氣的時候,今天搬家呢,不敢帶來打擾舅母請進,等舅母安頓好了,我再帶過來,舅母別嫌他煩才是。」
「快帶來快帶來,大先生也喜歡孩子,可惜白買了這麼大的宅子,你把你兒子帶來,這個宅子好歹不會那麼空呀!」魯瑞慈祥得笑道。
「娘娘,都站半天了,好歹讓珠姑把東西放下啊!」隨翩接過馬珠手裡拿著的小包袱。
「這是什麼?」
「我知道舅母喜歡看書,怕舅母無聊,帶來了些雜話本子。這幾本是剛才在前頭整理表兄的藏書,挑了幾本一併帶過來。」馬珠手裡的包袱捲兒打開,都是藍色的封著紙葯的書皮,只寫了書名,還有一沓兒一沓兒的報紙,上面封著紙條寫著某本書的名字,
《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恆言》,《初刻拍案驚奇》、《二刻拍案驚奇》,這是藍皮的書本,《老殘遊記》是那沓兒報紙上封著的紙條,再往下看,居然還摸出幾本《西廂記》、《牡丹亭》、《石頭記》來。
「這幾本是我看過的。」魯瑞看到這些書也頗為意外,「還收著呢?我還當大先生那把火,把這些都給燒了。」
章壽離開魯鎮之前放了一把火,把祖母曾祖母的誥命,祖父的日記,多年的人情往來流水賬等等雜物字紙都給一把火燒了。
魯瑞以為她們看的那些雜書肯定也被付之一炬了,誰知道居然還被保存得好好得,還一路帶到了北平?
第二百二十三章為徒不為妻
「呀!」馬珠的臉上卻露出十足驚嘆的神色,「那上頭那些批註,也是……」
「亂七八糟的話兒,不值得一提。」魯瑞其實對自己的牢騷很是羞澀,總覺得難登大雅之堂,更不想拿出來給人看。
「怎麼會!」馬珠搖頭,「這上頭的文字很有自己的思想啊!大先生說,如今的中國,最缺的就是自己的思想!」
「哪裡當得起你這樣的誇!」魯瑞搖頭,只當這是馬珠的恭維,指著隨翩道,「這個才是有思想的呢!那些話兒,可不少都是她說,我才想得起來的!」
「娘娘!」隨翩尷尬,她真的就是隨口吐幾句槽而已,只是角度和如今的人不大一樣,讓魯瑞聽到了覺得好玩,就在書上記下來了。
「是表嫂?」馬珠是真的震驚了。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這位看起來柔柔弱弱的表嫂實際上有她從容和冷靜的地方,比如她那天冒雨去攔下了她母親的轎子救了母親一命,這樣的恩情她一輩子也忘不了。
可是常年的印象里,她就是一個比祖母更傳統的小腳女人,她有自己的品格和堅持,卻恨不得把自己化成章壽的影子,從沒想過她還能有這樣的思想!
「就是些不成樣子的俏皮話,娘娘抬舉我呢。」隨翩尷尬。
都是網路用語,可不敢說這是原創。
「那,表嫂,你有沒有想過,自己上學堂呢?」馬珠若有所思的一句話,證明她不是在玩笑,而是真切的邀請。
隨翩都驚呆了,愣了半晌才記得回話:「珠姑別跟我玩笑。我都這麼大年紀了,再上學堂,不叫人笑話?」
安朱已經四十歲了!不是二十歲!
「要讀書不怕晚,何況表嫂,你不是沒有基礎呀。」馬珠是知道安朱讀了書認了字的,這段時間往來的信件都是隨翩回的。
「……娘娘,你怎麼看?」要說隨翩不動心是不可能的,安朱的生活她已經過了十三年,對這種一眼就可以望到底的生活的厭倦和排斥自然不必言說。
而且,還有必然到來的戰爭和動亂。
在那樣的環境下,僅僅只是靠魯迅的遺孀這個身份奢求別人的照顧和憐憫是沒用的,必然要自己掌握地位和話語權。隨翩絕對不想當別人羽翼下的累贅。
隨翩不是真的安朱,她要是想,便是這個時代也應當可以搏出一份功名。以前不動,只是不敢壞了安朱的人設,怕被人察覺出異樣,也是因為,安朱還在,這是她的身體,她的人生,隨翩也不好太過違背她的意志和想法照著自己的方式過日子。
只是,這裡是北平不是魯鎮,沒有人知道原本的安朱應該是什麼樣子,她用這個身體、用這個身份生活了十三年,如今到了一個新的時代,便是做出些許改變也沒問題。
你看,和安朱最為熟悉的魯瑞都沒有覺得她的不同有什麼不妥。
「你願意去就去吧。」魯瑞看著安朱,眼神慈祥。
而且,如今的安朱到底是不是原來的安朱?隨翩覺得一定不是的。
前世這個的安朱,是不識字,更不會寫字的。
同樣也不會看章壽的文章和文字,不會和她絮叨一些自己的想法,更不會有把這些想法寫下來的念頭。
而現在的安朱,和前世里的安朱,想法是不是還一樣呢?
「朱姑。」隨翩很少叫她這個名字,「你要不要,去試一試?」
「我……可以嗎?」安朱的聲音茫然。
但她沒有拒絕。
不僅沒有拒絕,還帶著蠢蠢欲動的希冀和渴望。
「那我,要怎麼去呢?」隨翩問道。
下定了決心,要的便是具體的辦法。
可問題是,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