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既已將身許國,何以許家(十五)
「以笙,你這邊的我給你解決了,準備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啊?」把這件事在百官面前過了個明路,齊源就拉著何以笙八卦他的婚事。
「隨姑娘說,難。」何以笙苦笑,他能擺出的只是他的誠意,可到底點不點頭,還得看韓佳的決定。
「那你還在這兒幹嘛?」齊源上下看了他一眼,「這都還沒娶到手呢,沒見過你這麼對自家媳婦不上心的。」
「我……」何以笙愣住了。
「趁著隨姑娘還沒走,請她幫忙勸勸啊!」齊源恨鐵不成鋼,「我兒子都會打醬油了,你是想打光棍是吧?」
何以笙像個不知道怎麼哄媳婦兒的傻子似的被轟出北陳皇都,再次回到南山腳下的時候,夏天已經到了,太陽很有暴君氣質得把樹葉子都曬得蔫頭耷腦的,只有隨翩出場時候的鬼氣森森才能給人帶來一點發自內心的陰寒。
「何以笙,你怎麼回來了?都搞定了?」
何以笙看著她手裡提著的兩尾肥魚,頓時什麼驚慌驚嚇都沒了,安把事情給她說了一遍,遲疑著道:「好了……我能去見見她嗎?」
「你家這個陛下人倒是不錯啊!」雖然頗有些帝王心術,施恩收買一氣呵成手段熟練,可說到底,實惠是實實在在的,周到也是切切實實的,現在還奉旨翹班追媳婦,這麼貼心的上司古往今來都是獨一份的。
至於那些小心思嘛,當皇帝的手腕厲害點沒什麼不好,隨翩眼神一轉,眼尾拉出了些許揶揄的笑紋。
「她現在未必想見你。」
「只要能遠遠見她一面就好,不會讓她發現的。」以何以笙的處變不驚居然也會有點緊張。
他知道隨翩要是不同意,他連南山都進不去。
隨翩卻沒這做法海的心思:「跟我來吧,腳下輕著些。」
韓佳不懂武藝,何以笙小心一點,她發現不了他的靠近。
何以笙發現隨翩是沿岸往村落去了:「不是進南山嗎?」
「韓佳又不在南山,她去南山做什麼?」隨翩身形一輕,直如登萍度水縹緲而去。
盛夏炎炎,村民為避暑熱都沒出來,可村裡最顯眼的一間大瓦房裡,含笑帶著十幾個幼童在沙盤和樹枝上寫字。
「她不是要學醫嗎?」何以笙從打開的門扉看進去,眼神熾熱卻一瞬都不願意離開。
「你以為學醫那麼容易嗎?」隨翩聳肩,「她現在幫本縣的慈幼局照顧孩子,白日里給附近的小孩子開蒙,若有空閑再看些醫書背些藥理,計劃著把書都背完了就去尋個大夫帶著她行醫。要想獨立看診,少說也得五六年吧?哦對了,前些天她還幫個產婦接生。」
「她會接生?」何以笙都驚了!她自己都沒生過!
「我會啊。」隨翩饒有興緻得等著他的反應。
按照時下的習俗,作為三姑六婆里的產婆,是下九流,可是嫁不出去的,不管接生的女子是老是少,只要給人接過生就是不體面的人,是嫁不出去的。
可何以笙壓根沒覺得這算一回事:「她沒嚇著吧?」
「嚇得不輕呢,你是沒見過女人生孩子,那血是一盆一盆往外端,韓佳十幾年都沒怎麼見過血,怎麼可能沒嚇著?」生孩子的恐怖可遠遠不止這一點,不過那就沒必要跟他說了。
「那她……」何以笙的心臟都糾在一塊兒了。
「你看她現在像是有事的樣子嗎?」隨翩向屋裡的人努一努嘴,「有些事,跨過去了就不會覺得這麼樣。」
「那就好,那就好。」何以笙這才把心揣回肚子里,回頭來很鄭重得行了一禮,「多謝姑娘關照了。」
「你不怪我嚇著她?」隨翩反問。
「她如今能過的好,我就放心了。」何以笙的眼神溫柔繾綣,幾乎要滴出水來。
韓佳雖然現在衣著樸素沒了華服美釵綾羅綢緞,連皮膚都晒黑了手都粗糙了,可眼中有神面上有光,整個人透出一種積極向上的精氣神來,溫柔恬淡的態度透著一股歲月靜好的安之若素。
他能看出來,她過的很好。
「你不想把她娶回去了?」那他廢那麼大勁兒可就白折騰了。
「想。」何以笙頭也不回,眼神半分都捨不得從韓佳身上移開,「可她過的開心最重要。」
「不錯,很有覺悟。」隨翩滿意得笑了,「那你就再等等吧,等到她的內心強大起來,可以平和得接受過往現實,真心得認可這個世道,並且願意為你們大魏朝的天下安寧盡一份心力的時候,大概就可以成了。」
「你要走了?」在跟韓佳與媳婦兒無關的事情上,他還是很敏銳的。
「本來就是讓她好好活著就算完成任務,多留了一個多月就是因為你跑的太慢了!」隨翩翻了個白眼。
「你等我,是有事想要告訴我嗎?」何以笙盡量不讓自己的眼珠子往她手上提著的魚身上瞟。
你是等我呢,還是為了那條魚?
「韓世自刎,不是因為救主不利,而是為了給他的主人打掩護。」隨翩張嘴就扔了個炸彈。
「北陳少帝還活著?」何以笙腦子裡那根筋忽然就繃緊了。
「我說的是韓世,聽我說完。不然我為什麼說他忠義兩全呢?只是借勢上位的忠誠,也未免把忠義二字看的太輕了。
他生前死後,不負於國,不負與君,不愧於心,卻唯獨放不下唯一的這個血親妹妹。」隨翩眼波一轉,「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為什麼對韓佳這麼周到嗎?要不要猜猜看?」
「你不是說,韓世以畢生功德交換嗎?」何以笙腦子裡想的都是北陳少帝,還能分出一個線程來處理隨翩的話語也是厲害的。
隨翩撇嘴:「他一人的功德可請不動我走這一趟,是北陳少帝,交出了一身真龍帝氣,才付得起我的出場費。」
「那他……」何以笙想起了那個眉眼清雋卻總帶著深深疲倦的少年。
「放心吧,他用這帝都國脈換了這一生,走遍名山大川,看遍四時風光,倒是不比困守皇城的那人差。」
隨翩斜了他一眼:「這事兒你家陛下也知道,不用糾結告了密回頭我會過來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