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此生絕不入宮門(三十一)
「林大夫放心。」自己的安危,誰能不上心呢?
「先去檢查病人情況,出發。」未經染色的素色罩袍下,沉默的人群,像一道雪亮的劍光,刺進灰霧瀰漫的疫區,帶來新生的陽光。
白日看病,整治,到了夜間裴筱還會召集大夫記錄他們負責的病區病情進展如何,查漏補缺。
很快他們就發現,裴筱的病患似乎好的特別快。
「裴大夫用的是什麼方子?」說話的大夫極有分寸得沒有問藥物組成。
方劑是一個大夫的殺手鐧,是吃飯傢伙,在藥鋪里抓藥葯童都會把方子收回去不讓病人帶走。
當然,只問名字沒關係的。自從《傷寒論》之後的方劑大多都有獨特的方劑名,只說藥效,甚至化一個玄幻至極一聽就高大上的名字,很少會把藥物組成直接放在方劑名稱里,像是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就算有也是只用幾味主葯,如桑菊飲,銀翹散之類的。
果然裴筱說出來是很符合時下風格的藥名:「清瘟敗毒散。」
雖然理所當然但還是有些失望啊!
有人半笑試探著問道:「我看大夫用了不少石膏?」
「你是想問方劑組成嗎?」裴筱淺笑一聲,不待他羞窘,直接報出了藥方組成,「諸位若是覺得效果不錯,也可以用用。」
「這是裴家的藥方?」自從裴筱身份揭露,他們就知道了裴筱的出身。
「不是。」
「裴大夫自行研究出來的?」
裴筱表情一滯,幸好帶著口罩別人也看不出來。她總不能說這是隨翩背下來的藥方吧?隨翩的藥方並不是此世的藥物,以她的內科水平也還自己寫不出方劑,這一點他們都很清楚!
裴筱突然發現裹得這樣嚴實,男女莫辨還是有好處的,讓人忽視了外貌的影響力,少了對性別和年輕的偏見,一身素服彷彿就代表了權威,病人的醫從性有極大增加,就連這些大夫也比錢乖巧多了,實在是可喜可賀啊!
就是這麼一停頓,當時就讓他們誤會了。
「裴大夫天資聰穎,我等羨慕不來。」白撿了一個好藥方,漂亮話自然是不要錢似的拚命說。
「莫要再提這個……諸位若是想用直接用就好,傳揚出去也無妨,只要能救得更多病人,這張藥方也算是值得。」裴筱尷尬得擺手,她要好好想想,這個藥方的來歷要怎麼編。
「裴大夫大德。」藥方是醫者的吃飯傢伙,是他們的武林秘籍,就這樣公之於眾隨亦傳揚的好像也只有官方組織的醫典編纂。私人願意公開自己研製的藥方的,少而又少,的確稱得起一聲大德,功德無量的大德。
可就是這樣,才越發不能偷竊別人的名聲。可是要是胡編一個醫生,醫者圈子說不大說小不小,一打聽就知道查無此人,根本沒用的。
可是,等裴筱絞盡腦汁跟這些醫家解釋清楚了方劑來源,因為清瘟敗毒散活人無數而聲名鵲起,原本的傳言說法早就已經傳了出去,他們的辯駁反而沒人信了。
「瘟疫已經進入後期,可以改方子了,你們看看,這幾張方子是不是可以試試?」裴筱翻看著諸多大夫遞上來的醫案,一面又讓人打下手葯童把手邊的幾張方子傳出去。
「嘩眾取寵,欺世盜名!」方子剛傳到手裡,還沒來得及細細品鑒一番,帳篷被猛地掀開,「裴家以你為恥!」
隨翩當即就要站起來把這個嘴欠的傢伙一巴掌呼出去,卻被隨亦按住了:「再看看。」
氣勢洶洶衝進來的人一進來就傻了眼,眼前全是拿白布蒙臉男女都分不出來的人,裴筱不出聲,他們都不知道裴筱是哪個!
「原來是二叔,還有堂哥。」裴筱穩穩坐在上首不動,眼睛一個一個掃過眼前這些怔愣的人,畢竟幾十年沒見了,認人還有些吃力,「今日人來的倒是齊全,好些年沒見著裴家人為了治疫救災如此傾巢出動了。」
「裴家沒你這樣的不孝女!」
總算找到了人,他們就像找到了目標的火炮直接對著裴筱噴過去!
「裴筱,爺爺素來疼你,可你做出這般事,可著實讓爺爺蒙羞!」年輕些被裴筱叫堂哥的男人冷聲道,聽聲音,一開始大放厥詞的那個也是他,「清瘟敗毒散,好大的威風,好大的名氣!好生不知羞恥!」
「諸位。」為首的男子拱了拱手,這清理門戶的架子端的很足,「清瘟敗毒散乃是家父研製的藥方,家父年老時最喜歡這個孫女,卻不料家門不幸,倒叫她恃寵生嬌,如今不僅裴家允許妄自傳播方劑,還拿祖宗遺物欺世盜名,羞煞,愧煞!」
那掩面痛心的模樣做的真是極好,若是換在隨翩生前,他醫術不精不能行醫,橫店也總有他一口飯吃。
「藥方不就是用來治病救人的嗎?裴筱拿來救人不對,倒想你們這樣藏著掖著,生怕拿出去給人活了命才是好事?」隨翩冷笑道。
「裴家家事,哪裡輪到你一個女子插嘴!」裴家二叔看都不看隨翩一眼,倒是那個堂哥衝鋒在前。
「不敢,我雖然是個女子,可有瘟疫蔓延還是來了此處治病救人的,比不上諸位躲在後方瑟瑟發抖,如今疫情控制住了才跳出來以祖宗的名聲搶奪功勞的好算計。」隨翩拿眼神刺著來人,暗中一個幻術,登時把他們反駁的聲音全都壓了回去。
偌大廳堂,只有隨亦鼓掌的聲音清脆響亮,活像一耳光一耳光扇在他們臉上似的清脆:「如此裴家家風,倒教我等好生欽佩啊!」
「你們確定爺爺只有這麼一個藥方你們不知道嗎?」隨翩隨亦怒髮衝冠,裴筱倒是早就知道了這些仗著家族之名逼她進宮阿諛媚上的所有族親是個什麼貨色,聲線不見波瀾。
隨翩的幻術威力足,裴筱說完話才能讓一兩個勉強從中逃脫還能勉強回嘴,只是說出口的話已經幾乎過不了腦子了。
「藥方研究一個已是不易,須得窮盡畢生所學,還能有幾個?」
「哦,是嗎?」裴筱淺笑一聲,突然翻臉抓起桌面上還沒來得及下發的藥方直接砸在他們的臉上,「那這張呢?這張也是裴家的方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