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南山憶及苔上雪（五）
「叮！」一枚銀角落在櫃檯後台裝著錢的破陶碗里，發出一聲脆響。
攤販震驚地拿著銀角子咬了一口，先是狂喜，隨後視線在街面上一掃又露出些許畏懼，嚅囁著說：「找不開。」
晏承光聽不懂他的話卻也能猜出他要說什麼，瀟洒德擺了擺手示意不用找了，那人物風流，那身姿挺拔，好一派淵渟岳峙的貴氣。
如果他手上沒捏著個饅頭的話。
一個灰黃乾癟小的饅頭，真的什麼氣質都能給你破壞乾淨。
「唔！」君卿卿突然一捂嘴，在掌心裡呸了一聲，土黃色的饅頭渣里，混著棕色的麥麩和青灰的石子。
攤販一扭頭，拔腿就跑。
跑的君卿卿他們都愣住了。
「只是吃到了石頭而已，我又沒打算跟他興師問罪，他跑什麼？」生平頭一次被人這樣畏如蛇蠍，君卿卿很是委屈。
「一般跑的這麼快的，都是開黑店的，心虛。」晏承光關切到，「你這饅頭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就是不好吃。怎麼這麼多石子？」君卿卿掰開手上的饅頭，原本就不是多白凈的饅頭，不是麥子麵粉原本應該有的黃色，而是透著一股髒兮兮的灰，沒發酵開的饅頭硬的很，裡面還鑲嵌著一些麩皮和麥子和沒挑出來的石頭，連澱粉自帶的香甜都被這味道給掩蓋了。
不止是君卿卿手裡這一個，隨翩和晏承光手裡的也是一個模樣，君卿卿打開蒸籠看了一眼，攤販倒不是特地坑他們三個外地人，因為裡頭的饅頭，全是這幅粗糙模樣。
「這世道可比蓬萊差多了。」隨翩捏著饅頭皺著眉，在這種生產力落後的古代，就算是清平時節要打聽一個三十年前的人也並非易事，更何況還是亂世。
「要是在蓬萊吃到這種饅頭，你可以掀他攤子了。」晏承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可是既然不是故意坑人，他跑什麼？」
這麼漂亮可愛的小仙女，怎麼會有人看了想跑呢？
「他不是在怕你，擺小攤小販的最怕生是非。」隨翩看了一眼爐灶後面，這攤販跑的著急，連陶碗里的銅錢都沒收走，真不怕連吃飯傢伙都得丟了。
「我們先走吧，再在這裡呆著那攤販也不敢回來，這次的任務有點複雜，我們要好好思量。」隨翩突然意識到，這一回老闆給的任務，安全是安全了，整個世界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可亂世之中要找個人還真是費腦子。
果然是給君卿卿的量身打造的歷練。
晏承光和君卿卿兩個人都沒動。
「怎麼了？」隨翩話一出口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那個攤販回來了。」晏承光挑了挑眉。
隨翩：「……」打臉來的太快就像龍捲風。
剛剛被一口石子嚇得連滾帶爬的攤販回來的步伐倒是沉穩，可是身後也沒帶人撐腰啊！
「噹啷」，攤販看到他們三個還在理所當然的眉頭都不抬一下，回到攤子後面把腰間一個麻布囊袋解下來，拿出裡面五串銅錢，從一串銅錢里數出三十個，再把剩下的銅錢遞給晏承光。
原來他壓根兒沒把那饅頭粒吃出石子當回事，而是跑去找錢去了。
這亂世里的人居然這麼淳樸的嗎？
晏承光擺擺手示意不要了，可老闆臉上卻閃過一絲驚恐，甚至是……憤怒！
從攤子後面繞出來，拿著銅錢死命往晏承光手裡塞：「你拿回去，拿回去啊！」
晏承光讓開一步不想讓他近身，攤販一步踩空，臉上的焦急憤怒幾乎要滿溢出來，扯著嗓子就叫起來：「來人哪！不活啦！他不收我找錢啊！」
這一嗓子的凄厲不吝於被流氓調戲的良家婦女，成功把或見多識廣或出身不凡或經歷奇特的三人都嚇到。
我就是給你個小費至於叫的跟點了你特殊服務一樣嗎？
周圍的攤販圍了過來，比攤販跑的還快的是幾個衣著雖然也普通卻一眼能讓人看出是公家人的衙役。
這真的是抓姦現場嗎？！
攤販拽住衙役就以擊鼓鳴冤的架勢哭訴：「差人啊！他們不要我找的錢啊！真的不是我哄抬物價啊！」
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情真意切，慘的好像被黃世仁上門搶喜兒的楊白勞似的。
「怎麼回事？」衙役的臉色很黑，很嚴肅，很難看，倒是沒有一般衙役常有的油滑，那聽攤販鳴冤的架勢簡直比青天大老爺還要鐵面無私！
而旁邊的攤販聽他講述，臉上也逐漸冒出些同仇敵愾的憤怒，這模樣不像是晏承光扔了個銀角子，倒像是晏承光搶了他一個銀角子！
凡此種種奇特現象讓君卿卿手足無措，拉著隨翩小小聲得追問：「錢是承光帶來的呀，不會是在這裡不能用吧？」
「貴重金屬在人類世界都是硬通貨啊，不可能吧？」隨翩也在奇怪，除了星海世界，各個世界的流通貨幣大同小異，基本符合時代的生產水平，可是不管是哪個世界，只要人類還在地面上沒能飛上天和太陽肩並肩，都拒絕不了金銀啊！
「你們的路引，拿出來看看！」為首的衙役聽完攤販敘述，上來喝問。他說的官話雖然撇腳卻能勉強聽懂。
可就是聽懂才更尷尬啊！
進鎮子的時候是有檢查路引的，但是他們也沒抽城門稅，還以為只是做做樣子就用法術晃過去了。
路引，還真的是沒有啊！
君卿卿的法術讓衙役乍見三人只覺得眼熟習以為常卻留不下印象，可是這樣當面仔細打量，三人的衣著裝扮在此地就格外光鮮顯眼了，見到他們遲遲沒有動作，衙役眼神狐疑，手都摸刀上了！
「這位差人，不知道我們犯了什麼罪，要這麼大陣仗？」晏承光摸了摸鼻子，上前問道。
沒看見衙役同來的小兵都在疏散百姓了嗎？這是那他們當危險分子的架勢啊！
「少啰嗦，把路引拿出來！」衙役這種職業基本上都是地頭蛇，轄區內的人不說都能認識可也能混個眼熟，裝本地人是不可能的了，沒有路引就是流民黑戶，是要被抓起來做苦役的！
進了城的，更是還有一重姦細的風險！
別忘了，這世道可不清平，外頭的屍骸滋潤得荒草，長的都比人還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