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不尋常
“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大叔雙眼盯著紅棺材,然後轉頭看了顧念琛,那一個眼神之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緒,“赤魘這次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到了晚上就會知道了。”
“嗯。”顧念琛也看了他一眼,作為回應,淡淡點了點頭,神色看不出悲喜,接著就這麽靜靜地看著遠方。
想到這兩人千年來的羈絆,我在心中悲哀地歎了一口氣。
顧念琛本可以不必管這些,全身而退,畢竟就算是沒有將赤魘封印成功也沒有人會責怪於他,這世間的英雄不缺他一個。更何況,他顧家不過是因為一個承諾而世代守護湛清罷了。
但他最終卻是選擇了以一己之力封印赤魘,付出生命的代價,換來四方安寧和千年孤獨。大叔覺得自己愧對於他,同樣讓自己死後不得安寧,就這麽跟了他千年。想來當年,他跟顧念琛父親之間的情意一定是十分深厚。
兜兜轉轉,已是千年,究竟是誰欠了誰的,又有誰能說得清。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劫,那是終其一生放不下的執念。赤魘,亦是如此。
我們一直沒有說話,太陽已經落下去了,又過了大約一個多小時,天空才完全黑了。天上繁星點點,一閃一閃,十分濃密,找了一會兒,卻不見月亮的蹤跡,隻覺得有些遺憾。
這山上,隻有棺材上散發出來的紅色,映照著我們腳下的每一寸土地。因為這光並不很明亮,顯得有些暗沉,像是播放恐怖片的電影院裏暗淡幽深的光線,更像是開場之前那扣人心弦的前奏。讓人身處之中的時候,也不由得汗毛一緊。
夜色中,那口棺材的樣子卻是越發明顯了。它的輪廓在夜晚中被勾勒出來,影影綽綽的樣子,卻是別有一番感覺。
我看著看著,也不由得呆了一下。過了一會兒,一陣夜風吹了過來,手臂上傳來一陣冷意。不知道是不是出門時候大意了,竟然隻穿了一件薄外套,山上的夜晚本就很涼,這麽一來更是冷意明顯。我縮了縮身子,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反複搓了搓。
“還好嗎?”肩膀上傳來一陣輕微的壓迫感,我一抬頭,就對上了於澤溫柔的眼眸。那張臉上雖然沒什麽表情,在這夜色中卻顯得十分柔和。
我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身上的外套,眼見於澤身上也隻剩了一件黑色襯衫。忙搖了搖頭,抬手就要將外套脫下來給他。
“謝謝你於澤,其實我不是很冷,這衣服你還是自己穿著吧。”我打量了一下於澤,突然發現其實平日裏看起來人高馬大的他,身上並沒有多少肉。現在脫了外套更顯得清瘦,夜色中那莫名蒼白的膚色跟顧念琛千年不見天日的樣子有的一拚了。
隻是素來習慣了扮演保護者的角色的他,讓被保護的人往往忽略了他也隻是一個血肉之軀,並不是刀槍不入,寒風不侵。
於澤按住了我的動作,固執地看著我:“別動,我不冷。”
隻是淡淡地五個字,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威嚴,渾然天成,讓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於澤看著我,突然問:“怕嗎?”
我一怔,隨即搖頭:“不怕,就是有點擔心。”
於澤沒問我擔心什麽,又或者是我擔心的正是他所擔心的。他衝我看了一會兒,嘴角突然咧開了一個弧度,聲音無比溫柔:“別擔心,沒事的。”
我很少見到於澤這樣好看的笑容,平時的他都是一副工作中的嚴肅模樣,正經得跟個老學究似的,就算笑也是客氣禮貌的,很少這樣笑得……笑得想個少年。
我承認,雖然這說法有些矯情。不過,倒是很符合他剛才那個笑容呢。
我嗯了一聲,低著頭,偷笑了一下。
於澤顯然是發現了我的這小動作,也低頭打量著我,張了嘴巴正要問,就被不遠處大叔跟顧念琛的動作吸引了目光。
我順著他眼睛注視的方向看了過去,就看見大叔跟顧念琛正站在紅棺材的兩側,一左一右。每個人手裏各自拿了一張黃色符咒,麵對著棺材的方向,正念念有詞。而那紅棺材上的顏色陡然增加了一圈,散發出更亮的光來,像是要衝破雲霄一樣,過後又恢複了正常。
這是在幹什麽?
於澤心裏應該跟我一樣疑惑,他將我拉了起來,朝著那邊走了過去,卻沒有靠近,而是在一旁安靜看著。
等兩人終於結束手頭的事情,已經差不多是十分鍾之後。
大叔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說話都是氣喘籲籲的,看起來很是疲憊。他看著顧念琛,後者臉色也很不好,膚色仿佛更加蒼白了。他一言不發,隻是搖了搖頭。
“你們在幹什麽?”
大叔根本沒工夫理我,找了個空地就坐了下來,開始休息。
我看著他那樣子,也沒好意思接著問,於是就去看顧念琛。好在這一次他並沒有像之前一樣選擇性忽視我,而是看了我一眼,淡淡道:“我們剛才在試著破解這個陣法。”
“破解?”我皺眉,“之前大叔不是說過,這陣法是不能摧毀的?”
顧念琛道:“隻是破解,跟摧毀不一樣的。”
於澤想了想,繼續道:“比如,解開陣法之中的秘密,弄清楚它到底是為了什麽而存在。”
顧念琛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我恍然大悟:“那結果呢?”
顧念琛抱起雙手,不置可否,但微微下垂的眼眸已經暴露了他的答案。我想到剛才那一幕和大叔垂頭喪氣的樣子,噎了一下,突然就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些多餘。
“沒關係,距離陣法秘密解開的時間,反正也已經不遠了。”
於澤抬頭,目光深沉地看了那紅棺材一眼,輕輕吐出了這句話。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深入我的內心深處,從那裏傳來一陣寒意,讓我隻覺得不寒而栗。
我明白他的意思,不過那一刻,我是該期待,還是抗拒。
心裏糾結了一會兒,在一旁休息的大叔突然兀自嘀咕了起來。
我仔細一聽,才聽清楚他說的是什麽:“奇怪,這都天黑了這麽久了,為什麽還沒有動靜。”
我心頭一跳,忙朝大叔看過去,他還是沒什麽力氣,整個人有些虛弱地靠在大石頭旁邊休息。我們朝他走了過去,我忍不住問:“大叔,你剛剛說什麽?出什麽問題了嗎?”
大叔看著我,不置可否,過了幾秒鍾才緩緩搖了搖頭:“也不是什麽大問題,我就是覺得奇怪……”他說著抬頭,目光定定地落在那口巨大的紅色棺材上,呢喃一樣的話語從他的口中傳了出來,“我就是覺得奇怪,為什麽赤魘這麽沉得住氣。”
我們三個聽完之後,麵麵相覷了一陣,這才意識到大叔話裏的意思,顧念琛卻是沒有說話。看得出來,從昨天早上我們知道他的前世過往開始他就很沉默,自從上了這山之後更是話少了。
於澤皺了皺眉頭,分析著大叔所說的話:“按理來說,赤魘被封印之後用了千年的時間養精蓄銳,又為了這件事做了那麽多,精心謀劃如此之久,一定有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此時一旦時機成熟。應該早就已經迫不及待了才對。為何……”他說著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這裏卻是安靜得不尋常。”
“也許……”我在冷嗖嗖的夜風之中看了一眼四周這詭異的景象,做了個連自己都不太相信的假設,“說不定時機還沒到。”
於澤有些詫異地望著我,隨即皺眉,也沒有說話,低著頭像是一臉沉思的樣子,大概也在想我說的這種可能性。
大叔突然抬了頭,看著我們,隻一句話,淡淡地反駁了我:“不可能的,這個陣法從生魂祭到正式啟動隻有七天,七天一到,一到錯過了這個時辰,就會前功盡棄。我想赤魘應該不會犯這麽愚蠢的錯誤,再等等。說不定是它的詭計,總之要小心一些。”
大叔說著一臉戒備地看了看四周,扔了兩張符咒出去探測了一下,發現並沒有什麽詭異的氣息,臉上稍微鬆了一口氣。
我們點了點頭,都勸大叔好好休息一下。也各自找了空地坐下,靜候赤魘的到來。
這一等就是好幾個小時。
赤魘的作風跟我們當時推測的絲毫不一樣,原以為上了山就是一場惡戰,沒想到光是等待敵人就花了這麽長時間,這實在不科學。
科學。
想著這兩個字,我搖了搖頭,在心裏苦笑了一陣。
眼前的事情早就不能用科學兩個字來解釋了,我還在想這些現象科不科學,簡直可笑至極。
正搖頭時,耳邊陰風陣陣,接著就是接連不斷的風吹草動,身邊的樹木像是預見了暴風雨的來臨一般,不安地搖動著自己的軀幹,和著風,發出一陣又一陣悲鳴的低吼。
風沙在眼前肆虐,幾乎迷了眼睛,我們被吹得睜不開眼睛。隻覺得腳下的土地一陣震動,接著那紅棺材的光芒陡然增加了幾分,一個突兀的笑聲就傳了過來。
我想我至死也不會忘記,這個聲音是屬於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