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7）
林洛挑了個湯，給江依筠和嚴淑華各盛了碗。
江依筠對林洛笑了笑，喝了口湯。林洛湊近了點，“要是吃不慣就不吃了，晚點我帶你去吃飯。”
江依筠點點頭，挑了些還吃的下去的吃一點。
三個人都吃得不怎麽樣，還丁顯回來等了半個小時。
這也就算了，但丁顯還是帶著人回來的。
丁顯一進門，看到這種場麵就皺起了眉頭。
“媽，你怎麽又給我安排相親啊。我都說了，自由戀……”
話沒說完，丁顯就見到了一直慢慢吃飯的林洛，後麵的話自動消了音。
江依筠聽了，抬起眼。
林洛淡淡的放下筷子，不輕不重的掃了人一眼。
嚴淑華皺著眉，“丁顯，怎麽說話呢！”
丁顯這才反應過來，喊了聲大姨。
“丁哥，這是家裏給你安排的相親啊。”
丁顯身後，忽然傳過來一個聲音。
一個臉小但是精致可愛的少女從丁顯身後冒頭，吐了吐舌頭，“那我是不是打擾了。”
丁顯還沒說話，嚴淑秋就笑道：“哪裏打擾了？這不是挺好的嗎？小伊，一起來吃個飯吧？”
被稱為小伊的女孩笑的嬌俏，“那多不好意思啊。”
但是坐下的動作一點也沒猶豫。
林洛心裏有了猜測，嚴淑華和江依筠麵色也不是很好。
“這位姐姐怎麽稱呼啊？”
剛坐下，女生就看向林洛。
林洛抬了抬眼皮，“林洛。”
“落葉的落嗎？”
“不是。”
“那是洛水的洛嘍。”
林洛淡淡嗯了聲。
小伊捂著嘴笑，“叔叔阿姨怎麽給你取這個名字啊？有點像男孩子的名字唉。”
林洛：“洛神的洛。”
小伊愣了下，“洛神的洛啊。那姐姐你長得真好看，挺適合這個名字的呀。”
丁顯聞言，再次看了林洛一眼，然後低下頭，紅了耳根。
“阿姨，你是姐姐的媽媽嗎？”
小伊忽然問江依筠。
江依筠搖頭，“不是，我是她鄰……阿姨。”
“那你陪她來相親啊。”
江依筠有些含蓄的點了點頭。
“那姐姐的父母呢？怎麽沒來？”
江依筠麵色僵了僵。
林洛目光微凜，“抱歉，這是私事。”
小伊一臉驚擾，“抱歉啊姐姐，我問多了。”
林洛：“注意些。”
小伊臉上有些許驚愕和委屈。
林洛沒理，也沒管。
嚴淑秋見這場麵，笑了笑，打圓場道：“小伊，還沒吃飯吧？”
小伊聞言，點了點頭。
“那吃點？”
“謝謝姨。”
林洛還沒說什麽，就聽見小伊繼續問，“姐姐哪裏人啊？”
林洛：“本地人。”
“那真是巧了，你和丁顯哥哥是同一個市的人唉，我雖然也算是江城人，但是在國外好多年，不然一定可以和丁顯哥哥在一起上學的。”
丁顯笑笑，“那肯定的，憑你的成績，肯定能上一中。”
林林洛默默抿了口水，這話，太嚇人了，得壓壓驚。
嚴淑秋笑笑，但那笑中可沒多少真心實意，“小林也在國留過學的，你們也可以談談。”
小伊：“姐姐，你上的哪個大學啊？”
林洛：“xd學院。”
小伊故作驚訝，“沒聽說過唉。”
然後又懊悔的捂著嘴，“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嚴淑秋也沒聽過這個大學，當下神色就冷淡了些許，“不是所有人都能和你們一樣，上個好大學的。”
丁顯掃了林洛一眼，眼中閃過一絲遺憾。
嚴淑華聞言，心裏嗬嗬，她擺出驚訝的表情，“你沒聽過？世界排名第一的軍事學院你都沒聽過？”
說完，故意掃了丁顯一眼，“顯兒，你聽過嗎？”
其他人一聽，也都是有些驚訝的。尤其是江依筠，有些詫異的看了林洛一眼。
嚴淑華故意道：“要知道這個學校要求從高中開始都得學業成績優異，還得是國公民，當時洛洛可是在十七歲那年拿了綠卡，第二年直接以全校第六的水平考進去的。”
嚴淑華故作遺憾，“要知道我兒子不爭氣，去年沒考上，隻能考了現在那個學校，想學些高科技的東西，警局現在也缺這些人才，到時候曲線救國。”
嚴淑華兒子現在的學校，可算是外國一流大學，同為一流大學，但嚴淑華兒子的大學是甩丁顯和小伊一條街的那種。
丁顯臉色明顯僵硬了，他掩飾性的咳了兩聲，“能考上xd學院，倒真是很厲害了。”
小伊抿了抿嘴，“那姐姐真的好厲害呀。”
林洛：“一般，運氣好罷了。”
嚴淑華笑：“那可真不是運氣好，要知道我老頭當年有個同事兒子考上這個大學，那全警院的人都去慶賀了，連報紙都登了呢。”
林洛沒說什麽。
小伊臉色不變，“姐姐，你身上衣服好好看，在哪裏買的？林洛隨意看了眼身上的衣服，算是她在國的時候，隨便買的一件襯衣。
“隨便買的。”
小伊笑笑，“那還是姐姐氣質好，襯的起來。我也就隻能穿穿這種小女生的衣服了。”
林洛抬眸，這是在影射她年紀大了？
“風格不同吧。”
其實林洛年紀看不出來什麽，她皮膚白，沒有什麽皺紋，眉眼間還有種沉靜疏冷的感覺，看上去最多就是二十三四歲的模樣。
小伊眼睛忽的一轉，“那為什麽辭職啊？在國外混得不好嗎？”
林洛掃了人一眼，“家裏出了點意外。”
嚴淑秋小心的問，“那還回去嗎？”
嚴淑華心頭一震，還沒說話就感覺林洛按住她的手，很平靜的道：“不回了。”
嚴淑秋皺眉，“那你在國外打拚不容易，現在又全都放棄了？”
林洛掃了人一眼，“沒什麽不容易的。”
嚴淑秋不能理解，“既然有了綠卡，為什麽還要重頭再來？”
林洛還沒說，嚴淑秋就道：“要知道國綠卡不好拿，你好不容易在那邊拿到了，就因為家裏出了事就作廢了，這不是太可惜了嗎？”
小伊笑笑，“可能姐姐就是喜歡國內呢。”
丁顯之前試過拿綠卡，結果沒拿到，也很不理解，“國外發展確實會好些。”
林洛輕聲道：“已經名利雙收，該退休了，給年輕人一個機會。”
其他所有人：“……”
本來打算幫林洛懟人的嚴淑華都停下了動作。
小伊僵著臉，“那姐姐你以後打算做什麽啊？還準備當警察嗎？”
林洛掃了人一眼，“看情況吧，暫時沒什麽打算。”
小伊笑笑，“這可不行啊姐姐，你難道就想待在家裏不掙錢嗎？”
這話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讓丁顯忍不住蹙眉，他不是很喜歡那種家庭婦女式的女人。
嚴淑華冷不丁道：“憑她賺的錢，別說自己，養活一大家子都不成問題。”
其他所有人都是一愣。
小伊有些詫異，“姐姐，國外警察工資很高嗎？”
林洛搖頭，“和你有關？”
小伊似乎有些尷尬，“我這不是擔心你會不會養活不了自己嘛。”
林洛：“大可不必，我就算待在家也能掙錢。”
小伊：“那姐姐現在是在做什麽呀？每天多少錢啊？”
林洛，“沒多少，不是按天計也就閑來沒事接幾個活。”
小伊眼睛轉了轉，“那姐姐具體做什麽呢？”
林洛自然知道她想表達的意思，“設計。”
“呀，設計啊，姐姐你還懂這個？我還以為你隻會舞刀弄槍呢。”
說完，沒等林洛回答，就自說自話，“我不是那個意思，姐姐你別誤會，我隻是覺得這行水深。”
嚴淑秋也跟著道：“對啊，設計什麽的最麻煩了。我當時看這家店衣服和那家店沒什麽不同，可價格就是不一樣。這行，水深著呢。一個不小心，就是侵權了”
說完，又道：“要我說，當家庭主婦也沒什麽，就怕在外麵惹了官司。”
林洛沒說話。
小伊忽然問：“姐姐，那你一單通常多少錢啊？”
林洛：“沒有定數，心情好幾萬，心情不好七位數起步。”
小伊：“……”
嚴淑秋愣了會兒，“這麽賺錢的嗎？”
林洛喝了口水，“還好，偶爾接幾單。”
丁顯也是精神了下，“那還挺好的。”
林洛嗯了聲。
“那姐姐有工作室嗎？”小伊見丁顯麵色都變了，抿了抿唇道：“不如我給你介紹一下，家裏產業有涉及到這些的。”
林洛抬眼，“那還真是巧了，我也是。”
空氣一下子沉寂了。
你也是？你也是什麽？
小伊試探道：“姐姐家裏也做這個嗎？”
林洛搖頭，“不算吧，頂多是涉及到了一點，隻不過這個我是想自己做私人訂製，所以沒聯係人，從來都是有人找我做。”
小伊臉色變了變。
“啊，那這種交易是不是不穩定啊？”小伊皺眉，“萬一幾個月都沒人找你約稿，那可怎麽辦？”
丁顯也想到這個問題，“確實如此，你這種行為容易流失客戶，雖然沒有公司什麽的約束，但是也很不穩定……”
林洛輕輕淡淡兩個字，堵住了丁顯後麵所有的話，“有錢。”
……這個理由到真的是沒辦法反駁。
丁顯皺了皺眉，“錢多也不是鬧著玩兒的，你家裏人就這麽縱著你？”
林洛：“嗯，最近還想開個工作室。”
聽到林洛這麽理直氣壯的回答，丁顯皺了皺眉。
小伊笑了，“那姐姐大概多少預算啊，我家裏也算經商的，或許能給你一點建議呢？”
林洛：“預算？沒上限吧，反正隻是開個工作室，又不是開個公司。”
這話說的，直接把小伊的嘴堵上了。
嚴淑華忍不住想鼓掌。
她笑著打圓場，“這話可別讓你師父師兄弟們聽見了，不然到時候出去吃飯宰的又是你。”
林洛隨意嗯了聲。
嚴淑秋擦了擦嘴，“沒看出來，小林你家這麽有錢啊？那你姨怎麽穿這麽……”
其實，江依筠穿的不算寒酸，隻是衣服有點舊了。
林洛抬了抬眼皮，“見什麽樣的人穿什麽樣的衣服，有什麽問題嗎？”
這話算是徹底撕破臉皮了。
在場所有人皆是愣住了。
小伊：“姐，姐姐，你怎麽這麽說話？”
林洛倒是沒覺得自己說的不對。她掃了眼小伊，“別喊我姐，我沒有你這個妹妹。”
林洛冷著眉眼看向丁顯，“我沒想相親，也沒想和你相親，但是我最起碼的禮貌知道。沒見過你家這種把客人晾在一邊，自己出去和同學吃飯的吧？也沒見過把其他陌生人帶回來，陪自己相親的吧？”
嚴淑華站起來，“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
說著，對嚴淑秋道，“這孩子，從來沒受過這種委屈，她在國，那也是混的風生水起，沒有人讓她等這麽久的。家裏也有錢，最起碼沒見過她吃過錢的虧。我本來是看丁顯適合，這才撮合的，沒想到…”嚴淑華拍了個手，“看樣子觀念不合吧，我這侄女兒，怕是和丁顯不適合了。”
說著，站了起來，“我們走。”
林洛：“稍等。”
然後口袋裏抽出一張名片，“我的電話。”
嚴淑秋一愣，就聽林洛接著道，“飯錢算好後把賬單發給我。”
嚴淑秋感覺臉上被打了一巴掌。
還沒等他斥責，就見林洛已經轉身，三人一起走了。
出了門，嚴淑華就對林洛道：“這件事師娘做得不對，本來想給你找個人，沒想到啊。”
嚴淑華搖搖頭，心裏也很疑惑，以前怎麽沒發現妹妹變成這副模樣。
林洛搖頭，“這和您無關，您隻是好心而已。”
嚴淑華心存愧疚，“那改天我再給你找個好的。”
林洛：“……”大可不必。
但不管林洛怎麽不願意，這件事就算定下了。
林洛：“……”絕望。
林洛本想請兩人吃飯，但師娘說太晚了，就先回去了，讓她帶著江依筠吃點。
林洛問江依筠想吃什麽，江依筠低著頭，“就想吃點社區門口的水餃。”
林洛：“也不知道這個點還有沒有，去看看，要是沒有，我給您點一份。”
江依筠沒拒絕。
到了社區門口，發現那家水餃已經關門了。
林洛順手就下了兩個單。
等上了四樓，林洛請江依筠先去自己坐著，等水餃上來。
客廳，林洛倒了杯熱水，讓江依筠也好暖暖手。
已經有點晚了，林洛不敢泡茶。
林洛隨手打開電視，調到一個節目。江依筠坐在沙發上，沒看電視，隻是低著頭，把視線放在桌子上。
氣氛很沉默，即便電視中的小品逗得現場人哈哈大笑，但是難言的沉默還是在兩人之間蔓延。
水餃來的時候，還是溫熱的。
林洛把水餃放到桌子上，從廚房拿了兩雙筷子，把其中一雙遞給江依筠。
江依筠接過，沒說話。
她低著頭，看不清神色，隻是抬頭的時候，林洛看到她眼角的紅痕。
林洛剛想動筷子的時候，江依筠忽然開口，“是你嗎？”
聲音有些顫抖，還有些微破碎。
林洛沒說話，隻是筷子頓了頓。
“是你對不對？”
江依筠紅著眼，不敢抬頭。
林洛也不敢抬頭。
就在江依筠抹了把眼淚，調整好情緒的時候聽見很輕很輕的一聲嗯。
江依筠的淚瞬間就落了下來。
滴滴眼淚砸在外賣盒裏，濺出些微淡黃色的湯汁。
“那，那證書……”
林洛：“也是我。”
江依筠沒忍住，一聲啜泣泄露出來。
林洛取過餐巾盒，抽出一張紙，遞過去，“您別哭了。”
江依筠接過紙巾，半晌，“我怎麽不哭？你到外麵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啊。”
林洛：“沒您想的那麽艱難……”
“怎麽不艱難！”江依筠忽的抬起頭，看著林洛，眼裏滿是痛心，“我查過的，我查過三年前國那場動亂！那麽多人死了啊！”
林洛斂了斂眸，“我沒事，真的，三年前那場動亂，我隻在幕後，沒上前。”
這是實話，因為她是總策劃，是誘餌，所以沒參與戰鬥，但她才是最危險的那個。
江依筠抹著淚，“那你為什麽，為什麽不說？”
林洛沉默了很久，“我不敢。”
“為什麽不敢？”
“一是怕您怪我……”
“我怎麽會怪你！我高興還來不及！”江依筠捂著臉，“十三年啊，十三年！我都十三年沒見著你了。我這麽會怪你？”
林洛梗了下，道：“還有就是我在國外樹敵了，我怕他們來找我，牽扯到您。”
江依筠聽到樹敵，滿是擔心，“那，那他們會不會……”
林洛搖頭，“已經三年了，應該不會。”
江依筠看著林洛，忽然伸出手，“月兒，讓我摸摸你。”
林洛走進，在她麵前蹲下。
江依筠微涼帶著些微粗糙的手摸上她的臉，然後摸上她的手，在摸到林洛手上得繭子時，她淚再次掉下來了。
三年了，三年這繭子都還沒掉下來，可見這繭子長得夠厚。
她摸著林洛的手，“累不累？”
林洛搖頭，“不累。”
她看著林洛，眼裏含淚，“你怎麽會想到，想到要去做這行？”
林洛：“曾見不公，便不能坐視不理。”
江依筠眼裏的淚珠一下子落下來了，“那你父親……”
林洛點頭，“我查到的。”
“那之前那個獎狀……”
林洛搖頭，“那是國家申請發的，和我無關。”
林洛拉著江依筠的手，認真看向她的眸子，“那是真的，父親真的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