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一人心（29）
見林洛沒有想到騫明航這人的人品不好，蕭晟也不知道該不該高興。高興的是林洛從未把騫明航放在心上，不高興林洛居然沒有批判騫明航。
“怎麽？”
蕭晟看林洛一眼，率先移開視線。“沒什麽。”
林洛：“？”
蕭晟沒說話，“該怎麽做？”
林洛指尖在手上的卷軸上敲了幾下，最後很淡的道：“黃如辛。”
蕭晟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麽個人，問：“這兩人有關係？”
“沒有。”林洛手指撫著卷軸，“但能逼得他們不得不承認。”
“何意？”
林洛輕聲道：“聽說黃如辛有個閨女，貌美如花，可惜生性放蕩。”
蕭晟一點就通，“你想讓這二人……”
林洛眼皮低了下，頗有些柔順的意味，但嘴上的話卻讓人心驚肉跳。“惡人自有惡人磨。”
蕭晟眼皮子跳了跳，“這件事你來做嗎？”
林洛反問：“何必？這件事是個人都能做，隻是切莫失了準頭。”
得，這就是殺雞焉用牛刀的意思。
蕭晟：“好。”
林洛：“那殿下便把騫明航帶來吧。”
蕭晟下意識拒絕，但想想又覺得自己拒絕的太幹脆了，問：“為何找他？”
林洛：“不然殿下打算讓誰出麵？”
蕭晟噎了一下，也是。除了他和林洛，讓別人去反而會把事情弄糟。但……
“你不怕毀了自己的名節？”
林洛莫名其妙，“和名節有什麽幹係？”
蕭晟心虛的把手放到嘴邊，掩飾性的咳了幾下，“咳，那個騫明航好似誤會了我們兩個的關係。”
林洛更是奇怪了，“我知道啊，不然為什麽要現在把騫明航逮了。但是如果我二人先把他的名節毀掉，那他說什麽還有用？”
蕭晟沉默，心裏唾棄自己，這真是腦子不夠用了。
所以說，林洛這都是計劃好的？一環扣一環？
他本以為林洛有本事，但並未想到林洛的本事如此之大。寥寥幾句，便讓人醍醐灌頂。
這麽想著，蕭晟來了句，“白沅，我覺得你太聰明了。”
林洛陷入沉默。
“怎麽？”
蕭晟感覺有些奇怪。
林洛抬眼看向他，“殿下，你知道這話一般是什麽時候說的嗎？”
“？”誇人還需要分時候？蕭晟沒想明白。
“這話一般是“飛鳥盡，良弓藏”或者是皇帝忌憚某個人的時候說的，提醒臣下切莫自作聰明。”
蕭晟：“……”
“聽過杯酒釋兵權嗎？不也是客客氣氣的，第二天就一大堆人請辭。”
蕭晟：“……我沒想那麽多。”
林洛把卷軸放到桌子上，“我便是知曉殿下的心思才和你坦言的。”
蕭晟挑眉：“這是不是說明你相信我？”
“不，是我找不到你現在一窮二白，還要得罪謀士的理由。”
這不就是說你現在一無所有，還敢和我叫板？你要不是傻了，就是說話沒過腦子。
蕭晟：“……”現在他腦子裏已經能自動翻譯林洛的話了，也發現林洛確實不像表麵上那樣端莊，但他卻討厭不起來。
蕭晟想了想，才開口，“其實，我私下的勢力不少。”所以我不算是一窮二白。
林洛點頭，“那也難為殿下了，在這奸細重重的京都還能生存。”
蕭晟學著手下的樣子故作謙虛的點了點頭，但剛點完，就覺得不對。
她是不是在諷刺自己手下的人少？勢力小？連讓奸細注意的資格都沒有？
蕭晟：“……”
蕭晟最後癱著張臉離開了。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距離產生美？還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反正就是說林洛口不對心，嘴上說得好聽，心裏不知道怎麽腹誹。
騫明航醒來的時候，林洛執卷端坐在一旁，她眉眼低垂，倒顯得有些溫和。
騫明航一時之間看呆了，直到林洛偏了偏頭，“醒了？”
騫明航剛想動，就感覺自己被什麽東西捆著，動都動不了。林洛走了過來，“騫公子，我們談談。”
騫明航：我他麽？
他好氣又好笑，“白小姐，你見過這麽談的？”
林洛：“你這不是見了？”
騫明航冷笑，“白小姐，你還是莫要裝傻了。你現在這樣，不就是不想我把你和那侍衛的jianqg說出去嗎？你可知曉陛下知道此事的後果？”
林洛搖頭，“騫公子，你知道什麽是談談嗎？我既然和你談，便是有談判的資本。”
騫明航：“那你為何捆著我？”
林洛垂下眼睫，“那不是怕你太激動嗎？”
說著，林洛右手把一團布扔了出去，“不過現在看來，騫公子倒真是鎮定，有些東西是用不著了。”
林洛慢條斯理的解開騫明航身上的繩子。
騫明航一時驚疑不定，他不知道林洛為什麽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你想談什麽？”
“談談我最近得到的關於你以往的風流趣事。”
騫明航心頭一跳，還沒等他準備好，就聽林洛把他以往做過的錯事一樁樁，一件件擺在他麵前。
等聽完，騫明航已經驚的滿身冷汗了。
“騫公子，你可知陛下知曉這些事會是什麽後果？”
騫明航壓下心裏的惶恐，問：“你想怎麽做？”
林洛：“騫公子隻需幫我保密便是。”
騫明航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問：“隻要我幫你保密，這些事就不會泄露出去？”
林洛：“隻要你不說，我便也不會說。”不是不會泄露，隻是自己不說罷了。
騫明航沒有認識到二者的區別，連忙答應。
“那這件事在我這裏就算了了。”
林洛抬手，拿起一旁的火折子，吹了兩下放在卷軸下麵。燒到最後，林洛揚手，紙灰和燃著的紙一起紛紛落下，騰起的火焰讓騫明航安心不少。
他剛想說什麽，就聽林洛道：“但是，騫公子，有些東西，我能弄到一次，就能弄到第二次。”
騫明航剛活躍起來的心思一下子又沉了下去。
“我會保密。”
林洛頷首，“這樣最好。”
處理好了這些事，林洛才閑了些。
但這話晚上的時候不攻自破。
二皇子攜一身傷回到了營帳，回稟陛下遇到了狼群，五皇子失蹤。
事關重大，林洛很快得到了風聲。
“這二皇子做的有些難看了。”
蕭晟嗤笑一聲，“那是自然，這都十多年了。薑國怕也等不及了。”
“所以你這麽多年，就捧出來一個六皇子？”
“你怎麽知道他是我捧出來的？”蕭晟有些驚訝，沒想到林洛看出來了。
“憑他的實力，能和二皇子相抗這麽久，沒點後台說出來誰信呢？”
這就是說六皇子實力不行？
蕭晟勾著唇，“也不算是我捧出來的，我隻是平時給他送幾個人，遇到問題讓人想辦法幫他出謀劃策。總得在朝中留個人，幫我分擔一些手下的人。”
這是說自己不是沒人，而是把人藏的深？
林洛：“隻不過二皇子好似並未把六皇子放在眼裏。”
蕭晟：“別說那冒牌貨，就連我也沒把他放眼裏。做事優柔寡斷，心思狠辣卻還顧忌些禮義廉恥，維持自己的好名聲。朝堂之上的齷齪事不知多少，又有誰和你講道義。”
林洛沒說話，蕭晟下意識的看著林洛，然後想到自己之前和林洛鬧得矛盾。
蕭晟咬了下舌尖，“我不是說你，我隻是看不過去他扯著仁義的大旗，私下卻喜歡做些狠毒的事，表裏不一。”
林洛點頭，“也就是說殿下看不慣表裏不一的人。”
“是。”
“可殿下之前還誇我正直善良，現在還這麽認為嗎？”
“當然不……”蕭晟剛想說當然不是，就覺得不對，他要說不是，那不就說明林洛表裏不一。那要說是，誰信呢？
蕭晟怎麽說都不對，越抹越黑。
最後，還是林洛放過了他。
“殿下，許晴雨一事，準備的如何？”
蕭晟：“已經差不多了。”
“這倒是巧了，許晴雨一事，再遇上五皇子，二皇子這次怕是要脫層皮了。”
蕭晟：“誰說不是，他這次可謂是明目張膽，雖說能解決一個心腹大患，但畢竟會在皇帝心裏留下一些意見。再加上許晴雨，皇帝心裏絕對會更加忌憚他。”
林洛注意到他說的不是“父皇”也不是“陛下”，而是“皇帝”，也沒多說。隻是道：“從這兩年陛下再三削藩，削弱六部權利便可以看出他對皇權的重視。二皇子這件事做的倒真是不錯，算是為我們雪中送炭了。”
蕭晟扯出了笑，“他這可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林洛沒說話，隻是等著。
另一邊，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件事。
五皇子那邊更是人心惶惶，自己效忠的主子直接沒了，這能不讓人害怕嗎？
可沒過兩天，就聽說二皇子被遣送府關了禁閉。
剛剛準備投靠二皇子的和已經投靠二皇子的一臉懵逼。
怎麽回事？查出來是二皇子所為了，還是怎麽了？
唯有六皇子陣營的，歡呼雀躍，和過節一樣。
林洛靠在門口的柱子上，伸手去接天空上落下的雨水。
“怎麽不進去？”
林洛偏頭，看見蕭晟就站在不遠處。
“蕭晟，開始了。”
蕭晟一笑，“這有什麽？”
林洛抬頭望天，“北薑也開始躁動了。”
蕭晟：“這隻是開始，呼爾卓生性謹慎，耐性極好，暫時不會發動戰爭。等他發現自己對大夏的控製越來越薄弱的時候，才是戰爭的開始。”
林洛沒說話，看著無邊的雨絲從空中墜落。
蕭晟忽然道：“我到時要去參戰。”
林洛這才轉過頭，“為何？”
蕭晟略低著頭，目光落在雨下的一枝花。“我得樹立威望，我不想到時候他們認為我是因為是皇子才到的那個位置。而且，大夏內部確實有問題，我不想在大夏的基礎上修正，我隻想在廢墟上重建。”
林洛沉默了一下，她一直覺得蕭晟不適合朝堂，他身上的氣息更適合沙場。但當他真正要去沙場，林洛卻覺得有些錯亂。
“你打算何時離開？”
“待二皇子這件事處理好之後便要離開了。”
這是後麵的事蕭晟不打算參與了。
最終，林洛道：“那朝堂之上的事，你打算交給誰？”
“交給唐老和你外祖父。”
林洛點頭，表示自己知曉了。
蕭晟忽然低頭笑了一下，少有的有些溫暖，“其他人都不怎麽讚同我，沒想到第一個支持我的是你。”
林洛：“想必支持你登基的都向你陳訴過利弊了，但你還是做了決定，那你的決定便不會輕易更改了，多說無益。而且，既然決定要支持你，那我便要支持你的決定，我隻是個謀士，決定還是由你來做。”
蕭晟舔了舔唇，“你真是越來越和我心意了。”
“謝殿下厚愛，白沅惶恐。”
蕭晟少有的沒被林洛的話毀了心情，倚著門框，笑的張揚肆意。
當天下午，白沅的外祖父就找到林洛了。
林洛出門迎接，遠遠就望見一個看上去五六十歲的老人走過來，雖有白發，但身體看得出的硬朗。
林洛走過去，“祖父。”
白沅祖父略微矜持的嗯了聲。
然後便讓林洛帶著自己四處走了走，逛了大半個白府後，他揮了揮衣袖，“這白府也不怎麽樣，你母親怎麽也不知道回去看看。”
林洛沒說話，她不是原主，自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好在王老先生說了這句話後也沒說什麽了。
逛了一圈，又用了個晚膳後，王老先生才故作矜持的問：“聽說你和二皇子殿下相處的很好。”
林洛：“尚可。”
王老先生看了林洛一眼，咳了一聲，問：“那你可知他要去邊疆的事？”
“知。”
“那你的態度是什麽？”
林洛：“既然已經決定相助二皇子殿下，便要支持他的決定。”
王老先生似乎不滿意她的意見，“你可知他是要去邊疆打仗，不是去打獵。”
林洛：“祖父，殿下自然是知道其中利弊的。”
王老先生一噎，他也知道蕭晟是下了決心的，他這不是沒辦法了嗎？聽說蕭晟和自己外孫女……咳咳。他這不借此機會看看自己外孫女，順便看看她能不能幫忙勸勸。沒想到她居然是讚成派。
“那你難道不擔心嗎？”
“擔心。”
“那為何要讚成？”
“祖父，我們隻是輔佐他登上皇位的人。他是主，我們是輔。既然他做了決定，我們便該相助。而且，您覺得，他決定的事，憑我們能改變嗎？”
“怎麽不能？你不是和他要在一起嗎？”
林洛：“？”
“祖父，你怕是誤會了，我們並沒有在一起。”
“你莫騙我了。之前他從你這裏回去的時候，就和我坦白了。”
林洛：“……”
林洛：“……祖父，你真的誤會了。”
王老先生看林洛不像是說謊，摸了摸下巴，“難道他還沒向你表明心意？”
林洛：“表了。”
“那你……”
“拒絕了。”
“……”
場麵一度極其尷尬。
王老先生在心裏默默吐槽，難怪那小子回去後也隻輕描淡寫的說了自己喜歡上白沅了，其他的什麽話也沒說，原來是被拒絕了。然後，王老先生就意識到自己思緒偏了。
“但是，你說起話來應該還是有些用處的。”
林洛歎口氣，“祖父。不是我不願意幫你勸他，隻是我不能。”
“為何？”
“祖父可曾告訴他利弊？”
“說了，但他沒聽。”
“他為何不聽？”
“因為他說他要……”說到這裏，王老先生停住了。
林洛加把勁，“祖父，你為何不讚同他的想法？”
“因為北疆太過危險了。他是要即位的，要是出了事，誰來主持大局？”
林洛：“還有六皇子。”
“六皇子生性虛偽還多疑，現在禮賢下士，但憑借他多疑的性格……實在不是皇帝的人選。”
“那還有五皇子。”
“五皇子脾性都好，隻是有些強勢了。”
“那若是讓五皇子當攝政王，六皇子當皇帝呢？”
王老先生一愣，這他倒是沒想到。六皇子當皇帝，五皇子當攝政王，但五皇子實力明顯在六皇子之上。那麽六皇子在五皇子的壓迫下，必定會更加謹慎，不被抓住錯處。五皇子最後當了個攝政王，肯定會不甘心……這兩人互相壓製，倒還真可以。
但隨後，他就打消了這個想法。這種方法太過冒險，而且幾乎不可能成功，一旦失衡……
林洛見他表情，道：“如果這還不行，那麽分散六部，攝政王掌刑部，皇帝……在朝堂上實現各方相互製衡呢？”
這種想法太過驚世駭俗。
王老先生陷入新一輪的思考。
林洛抬頭看向王老先生身後，蕭晟勾唇，給了林洛一個笑。
林洛麵無表情，表示自己盡力了，結果如何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