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固守己身

  明宸重傷在身，根本無法帶著我躲開巨石怪的撞擊，其實哪怕他身強體健也不見得是一個妖怪的對手。眼看著巨石撞來，最後時刻明宸緊緊將我抱入懷中，將自己的背麵留給了對方。


  一陣遍布五髒六腑的劇痛伴隨著天旋地轉而來，被懷抱的力量消失了，腦中一片空白……等我回過神來，人已經躺在了地麵不得動彈，明宸也倒在離我不遠處，石怪則停在了另一邊。


  “我們有什麽仇怨？”我朝石怪大喊，“為什麽要下此毒手？”


  “他在幫你們。”樹精已經恢複了鎮定，“他要送你們回到半步多。”


  “殺我們就是幫我們？”明宸聲音嘶啞地大笑起來。


  “他散盡功力送你們回去，下一站便是無間地獄，從此一身無間，受苦無間，時無間，行無間，永世不得超生。彼岸仙子，若有一日0你重歸正果，別忘了有一塊老頑石曾舍棄生生世世隻為助你一臂之力。”


  在樹精的呼喊中，巨石隆隆滾來，似要從我們的身軀上碾壓過去。可是，當巨石靠近我們的瞬間，砰的一聲巨響，巨石如煙花般爆開，我們被巨大的氣流彈向忘川河麵半空。與之同時，我的身體被一股如瀑布一樣的力量灌注，變得越來越沉，重重地砸向水麵，繼而被體內的力量拖向水底……石怪這是要將我們原路送回？


  整個過程中，我看著明宸與我一樣，被動地接受著石怪所做的一切。我不知道為什麽他要做出這樣的犧牲，隻覺得心頭一酸，忽然一副畫麵閃入腦海，畫麵裏是一垂髫男童和一個女子站在大片的彼岸花叢的路邊上，像是我印象中的黃泉之路，那個女子是我卻又不太像我。


  “你不想入輪回？”女子問孩童。


  “我生生世世都是早夭之命，令爹娘受盡喪子之痛，命運懲罰的是我嗎？是我每一世的父母雙親！我寧願跳出輪回，當路邊的一顆石子千人踏萬人踩我也不要再世為人。”孩童雖小，言辭卻不似同齡人。


  “你本不是大奸大惡之徒，百世之前的罪孽也隻是無心之失，或許……我可以幫你。”女子幽幽地說。


  話音落，畫麵消失，石怪的聲音響起：“仙子，謝謝你折損自身修為贈予我的忘川河畔的寧靜歲月。黃泉路上的亡魂需要你，我隻能送你到這裏了，保重。”


  因果循環，種善緣得善果，當初另一個身份的我幫了石怪，如今得他湧泉之報，我不知心裏是什麽滋味。


  身體不斷沉向忘川河底，又到了來時遇到的那片幽藍水域，穿越這片水域我們便會回到半步多的暗河。左手被一隻手緊緊握住，扭頭看見明宸神色堅定的臉，不知這一番經曆，會讓他這個真命天子有怎樣的心路曆程。隻是這一瞬間，我覺得我們之前的恩愛情仇都變得很虛無，很渺小。


  藍光漸漸吞噬我們的身體，石怪賦予的沉重也漸漸消失短暫的失去意識之後，再睜開眼，我看到了嶽黎和範嶆兄弟。


  “你們可算回來了。”範嶆長籲一口氣，如釋重負。


  依然是山洞裏的一個鑿空的小平台，我發現坐靠在山壁前，有點蒙：“你們怎麽在這？這是哪兒？”


  旁邊，嶽黎看著早已褪去人皮麵具的、狼狽的明宸，說：“這位皇上，失敬失敬啊。”聽到我的問題，他又搶過話茬：“你不知道啊，我們去撈你們倆的屍體，啊呸，身體時吃了多少苦頭。我這才知道你們倆是生魂離體去的冥界。怎麽樣，驚險不驚險？”


  生魂離體，那麽在地府受的傷都是虛的？我發現身上的痛楚都消失了，倒是明宸，他的好些傷都是墜入暗河前受的，他為了救我赤手空拳砸向山壁的手，已經被他們包紮好了。“你見到花婆婆了嗎？”我問嶽黎，“簡丹人呢？”


  “這不是等著你去看嗎？我自己去見花彼岸有什麽用。”嶽黎不以為然。


  我舉目掃過明宸，回到現實，對他那種距離感莫名又回來了。輕輕歎了一口氣，對範嶆兄弟說：“我們還要怎麽做才能見到花婆婆？”


  “姑娘，你往前走轉個彎就到了。”前麵是一道蜿蜒而上的梯級，範嶆說，“我們兄弟二人就送到這了，姑娘保重。”


  話畢兩人拱手準備離去，我喊住他們：“你兄弟二人到底為什麽幫我？你們和以前的我有什麽關係嗎？我的意思是在進入輪回之前那個我。”


  “姑娘知道了什麽？”出聲的是範峭。


  “在忘川河邊上，有個石怪為了救我們，他可能再也沒有機會離開無間地獄了。”我簡單地說。


  “石怪，難道是他？”範嶆嘀咕了一句，又對我說，“姑娘無需多慮，前因後果，善有善報。抓緊時間去吧，你們進入半步多已經半個月，不能再耽擱了。”


  “我的天，”嶽黎驚歎，“這就半個月了。”


  告別範嶆兄弟，很快我們見到了花婆婆。


  我曾設想過很多種作為囚犯的她在這裏過的是什麽生活，可沒想到是這樣的，眼淚瞬間就滾了下來。花婆婆被困在一個巨大的鐵質懸空牢籠裏，牢籠底部同樣大小的地洞，洞下萬丈深淵，她雙手被捆著吊在鐵籠半空，腳不著地。底下的暗河之風從地洞呼呼地灌上來。


  “花婆婆，怎麽會這樣？”我哽咽著喊她，“一年多了，你一直這樣……”


  花婆婆抬起頭來，原本滿是皺紋但豐潤的臉，如今幹枯得仿似皮包骨一樣，顴骨高高突起，她的聲音也更蒼老了：“心離，你總算來了。不要哭，肉身的摧殘對於我們這樣的人來說並非痛苦，我們的七情六欲早已脫離了軀體的束縛。”


  我不信，既然這是一種懲罰，怎會不痛苦。我難過得握著牢籠的鐵柵問她：“婆婆，我怎麽才能救你出來？”


  “你救不了我。我等你來不是讓你救我的。”花婆婆看了我身旁兩側的明宸和嶽黎，然後看著明宸問：“你是皇帝？”


  “是。”明宸點了點頭。


  “果然是應劫之人。”花婆婆被捆在頭頂的手掐指一算，“不對。”


  “哪兒不對？”我不解，孤月痕也說我們兩人是所謂的“應劫之人”。


  花婆婆語出驚人：“皇帝有魂魄尚欠。”


  嶽黎驚訝道：“三魂七魄不齊的人？”


  “你和心離來自同一個時空？”花婆婆被嶽黎打岔，於是問了一句。


  “神婆花彼岸果然名不虛傳。”嶽黎讚賞道。


  “紅顏淚一劫，流傳世間的說法是彼岸花仙子的天劫，但實情並沒那麽簡單，”花婆婆繼續方才的話題，“具體的我無法推算，不過你們要小心，一定會有人從中作梗，畢竟仙魂現世，可遭利用的事太多了。現在居然有應劫之人魂魄不齊。一定是被人從中破壞的結果。”


  “為什麽會這樣？”我自言自語，“難道之前伏先生所說的“人間浩劫”一說並非虛言？”


  “以前不跟你說，是時機未到，也怕嚇到你。”花婆婆說，“而如今我也到了這步田地，不能更壞了。事實是，一旦被幕後之人得逞，將是天地人三界的災難。紅顏淚前任傳人，就是你的紅姨曾經來過，她告訴過我在噬魂洞發生的事，孤月痕的這個角色必定還有幕後主使，你們要小心。”


  “難道我們就這麽一直被動下去嗎？花婆婆，我到底應該怎麽辦？”我有點慌了，因為婆婆所知並無實質性的消息，那我們還能怎辦？


  花婆婆轉向明宸：“你要留意朝堂與江湖之上的風吹草動，妖魔鬼怪那麽多，勢必不會風平浪靜。至於你欠缺的魂魄，必然也投胎轉世了，盡快找到他們。若是落到幕後之人手裏，後果不堪設想。”明宸點了點頭。


  “花婆婆，你為什麽要介入這件事？”我又問出了這個問題。如果花婆婆不曾介入，她還是江湖中極富盛名的神婆花彼岸，而不是現在這個被囚半步多的老0嫗。


  “我想，自從我在長安侯府遇見你，我就沒有第二個選擇了。也許，命中注定我們還是本家呢，畢竟我叫花彼岸不是？”花婆婆感慨地說，“心離你記著，仙魂是無法被抽離的，除非你萬念俱灰，甘願赴死，所以為了避免三界大亂，無論如何你要固守己身，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打倒，才能保住自己的魂魄不被利用，心懷不軌的人才無可成事。”


  “好，心離聽花婆婆的。”話雖如此，我依然有很多疑問，比如為什麽一切症結仿佛都在我身上，可我卻無能為力；比如花婆婆一眼就能看出明宸魂魄不齊，卻看不出他其餘的魂魄歸於何方？我不是懷疑花婆婆，我隻是不明白。


  明宸自始至終不曾多話，但他把我們在地府遇見孤月痕的事說了一遍，問花婆婆：“前輩，孤月痕為什麽要這麽做？”


  “還有這事？”花婆婆頗訝異，“孤月痕是有人集天地怨氣造的靈體，我不曾了解過這個人，她想要胎靈，左不過是與算計你們的事有關，你們讓林行雲去查吧，查清楚她為什麽要做這事，他們的陰謀也不言而喻了。至於她說你所中的毒，你找到丹丫頭，她應當能解。”


  “對了，簡丹這人掉進暗河裏，怎麽就不見蹤影了？”嶽黎忽然說道。我愣了一下，差點把她給忘了，於是對花婆婆說了她墜河的經過。


  花婆婆沉吟一陣，說：“她不會有事的，大概是已經回沉城了，你們也盡快離開半步多吧，以後也別再來了。時候到了，我自會離開這裏，無需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