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半步不多
看著劉傅青往內走去,我怔在原地。倒是玥兒歡呼雀躍地從外麵回來,看見我就喊:“姐姐,我師兄呢?師兄不是回來了嗎?”
我指了指裏麵,說:“找你父親去了。”
玥兒走了兩步又折返,看了我一會兒,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想問什麽?”我疑惑地看著她。
她咽了咽口水,說:“娘不讓我問,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
“沒事,我不怪你,你想知道什麽就問吧,如果我能回答你的話。”
“姐姐,記得我在玄洲的時候曾問過你喜歡的是誰,你說你不知道。那麽,如今這個問題,你有答案了嗎?”
我拍拍玥兒的肩膀,苦笑著道:“怎麽,還在為你師兄抱不平嗎?”
玥兒搖了搖頭否認道:“不是的,我覺得師兄能進京伴隨皇上左右,說明他已經放下了。”
“我來沉城之前,最大的心願是從此了卻宿命,一生無關兒女情長。”我歎了一口氣,“可現在,我卻得知,我這個所謂的彼岸花仙轉世就是曆情劫來的,真真是……可笑啊。至於你的問題,我隻能回答你,我不再喜歡誰了,我隻是放不下那些人。”
“放不下,就是劫。”玥兒年紀小小,心智卻不小。
我坦然道:“既然在劫難逃,那麽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相比過去,值得慶幸的是,我不再害怕了,因為我再也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了。”
玥兒默然。
等我再見到劉傅青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事了。我們聚在一起商議去半步多的事。得知我們準備去看花婆婆,簡丹自然也要加入。這幾日,她和她嫂子宋溪都在求沉城的一位高人幫忙找尋簡傑的下落,所以沒跟我一道。
坐在旁邊的簡丹撞了撞我的肩膀,低聲問:“劉傅青是來保護你的嗎?”
我看著正在跟林先生說話的劉傅青,輕聲道:“是,也不是吧。”
簡丹怪異地看著我說:“這是什麽答案?”我想起劉傅青昨日給我答案,心想我也渴望知道這是什麽答案。
“我覺得他是不是鬼門關裏走一趟之後性情變了,記性也不好了。”簡丹一個人嘀咕,“昨晚我碰見他,他跟不認識我一樣,跟他寒暄兩句也心不在焉,以前在長安侯府他還是挺隨和的嘛,怎麽現在架子很大的樣子。”
想起在宮裏重遇時他的淡漠疏離,又想起他勸沈默正視自己的位置時說的話,我笑笑道:“人總是會變的。”
“下麵我要說的話,不是開玩笑,你們要記進心裏去。”林先生提高音量,引起我們的注意,“半步多是一個監獄,一個會消磨人意誌的監獄,無論在裏麵看到什麽,都是虛幻的,我不希望看到你們耽於yu望永囚半步多,因為一旦陷入便沒人救得了你們。之所以叫半步多,是因為在那裏務必謹言慎行,不該走的路半步都不能多走,否則就是萬劫不複。”
“除此之外,會有別的危險嗎?”我問林先生,“我的意思是,打打殺殺的場麵會出現嗎?”
像是看穿我的意圖,林先生告訴我:“每個人的半步多都不一樣,是桃花源還是惡人穀全看個人內心的執念。”
沒錯,我是在打別的主意,如果沒有危險僅靠意誌堅定,何必讓劉傅青與我同去?
“你手無縛雞之力,別想著撇下人自己前往。”劉傅青則一語揭穿我的言外之意。
我無言以對。之後再聽林先生交代了一些事,大家便散了。
出發當天,我們的良辰公子一時興起,表示閑來無事要一同前往。他曾數次進出半步多,有他加入,紅姨表示求之不得,這樣才更放心我和簡丹的安危。
半步多位於沉城的東北方。東北方在八卦上是“艮”的方位,象征著高山,也是陰陽之氣交替進入的方位,半步多選址於此大有深意。我們渡過恒河,一路往前入山約莫二十裏才能到達半步多。這些都是嶽黎在路上“強行科普”的。
由於山路崎嶇不便騎馬,隻能靠步行,我和劉傅青、嶽黎、簡丹四人一路上走走停停,雖花了將近一個半時辰,但好在路上沒遇到什麽攔路猛獸或者歹人,倒也平順。
這一片都是喀斯特地貌,而佇立在我們麵前的半步多,從外部看來就是一座龐大的石山,山腳有一個不起眼的洞口,洞口旁的石頭上刻著篆書的“半步多”。據嶽黎所說,別看外麵不起眼,裏麵可是別有洞天。
“這裏隻有是非黑白,沒有人情。一旦進去了,切不可行差踏錯。”我們站在洞口前,嶽黎忽然麵色凝重地說,“因為在這裏,誰也沒有特權,不管你是皇帝還是神仙,出發點是什麽,胸懷天下還是心懷鬼胎,錯一步,付出的絕對是你想象不到的代價。”
“好了,進去吧。”劉傅青語氣平淡地催促了一句。
於是,輕車熟路的嶽黎打頭陣,簡丹和我依次跟上,劉傅青斷後。穿越洞口時,我感覺自己仿佛穿過了一道水簾,雖不曾潤濕衣物,但皮膚的觸感正是入水時的感覺,每一寸皮膚都被柔和而緊密的熨帖著。
洞口連著一段長而曲折的甬道,兩側山壁一人高的位置上,交錯分布著鑿出來的飯碗般大小的洞,上麵燃著永遠不盡的油燈。甬道盡頭,我們來到了一條地下暗河旁。暗河深不見底,河的另一邊緊貼山壁,也即是說如果我們要去下一個地方,就必須乘船。
嶽黎撿起一塊石頭,敲了敲山壁,不一會兒,一位中年人撐著竹排從下遊悠悠而上。隻見他是尋常艄公打扮——赤腳挽褲腿,手握竹篙一支——不過在這暗河上擺渡,他頭上的竹鬥笠顯得有些怪趣。
看見嶽黎時,艄公一臉不耐道:“怎麽又是你?喲,這次帶的還都不是尋常人。”不過他隻是吐槽,並不想聽嶽黎的解釋,因為他又接著說:“你們要去見誰?”
“花彼岸。”嶽黎回答道。
“哦?”艄公撐竹篙的動作停了一停,卻抬起頭認真地看著我問,“你就是令花彼岸被囚半步多的女子吧?她等你很久了。”
我不知道花婆婆在等我,隻得怔怔回答他:“是的。我大概……來晚了。還請艄公為我等引路。”
“她為什麽要等她?”劉傅青忽然問了這麽一句。
艄公看了一眼劉傅青,不理他,隻是問我:“想見她,你知道你要經曆什麽嗎?”
我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但我已準備好不惜一切代價。”
“包括性命?”
“包括性命。”我毫不猶豫地回答,但想想又補充了一句,“我自己的性命。”
“上來吧。”艄公搖著頭笑了笑,招呼我們上竹排。
我們逆水而行,卻很是平穩地勻速前進。一路上暗河蜿蜒前驅,碧水悠悠,隨著河麵時窄時寬,山壁兩側及頂部的景致也不一而足,我沒心情觀賞,隻覺怪石嶙峋、千姿百態,叫人目不暇接。周圍安靜得很,隻聽見竹篙攪動暗河水的聲音。
一盞茶的功夫後,艄公問我們:“每個人告訴我關於你們自己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經曆。”
劉傅青反問了一句:“這是考驗?”
“是。閉眼在心裏默念,告訴我。”艄公補充道,“別想著撒謊,我相信你們在來之前已經聽說過在半步多要謹言慎行了。”
聞言,我苦笑一聲,其餘人齊刷刷看向我。我尷尬地避開他們的注目禮,閉眼在心裏念著自己來到這個時空做下的“明知不可為而不得不為”的事,比如為沈默解“無憂焰”,為了二嫂玉人歌甘心受孤月痕的驅使。
忽然,撲通一聲驚醒了我,有人落水了?我趕緊睜開眼,猛地對上了劉傅青幽幽的眼神,心裏一驚趕緊躲開,閃過一個念頭:這一次見麵,劉傅青的表現真是太奇怪了。
落水的是簡丹,而我根本來不及看見她,入目是平靜的水麵,她像是瞬間消失了。這個事實瞬間衝淡了我剛才的念頭,在我發難之前,艄公冷哼一聲:“不必問我,她死不,進了半步多還跟撒謊,不過是小懲大誡罷了。”
我看了一眼嶽黎,示意他做點什麽。可嶽黎隻是看著我隱隱地搖了搖頭。
繼續前行,前頭拐彎處傳來嘩嘩的水聲,像是瀑布衝擊水麵的聲音。艄公撐著竹排轉過彎,果然看見了從山壁上飛流直下的小型瀑布。
艄公用竹篙將竹排在瀑布前停好,說:“好了,前麵就是你們的第一關,去吧。”
我指著激流的瀑布傻傻地問:“從這兒過去?”難不成這是洞中洞,水簾洞?
劉傅青與嶽黎不發一言,一左一右挾著我施展輕功穿過瀑布,水流從頭頂灌下時,我仿佛感覺水透過天靈蓋澆入了我的大腦,涼意瞬間從頭頂到腳尖,伴隨著陣陣天旋地轉。
“記住,不要被幻境迷惑了心智,記著你此次前來的目的。”
也不知是劉傅青還是嶽黎的聲音,猶如一記錘子釘在我的腦仁上,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