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百日喜宴
小黑的事就這麽不甚明了地過去了，心裏有再多的自責、悲痛都會慢慢被時間衝淡，祈願若有來生，它能遇到一個真正保證讓它吃飽睡足便安然無恙地獵奇的好主人。這幾日，明宸總會抽出時間來陪我用晚膳，日子就這麽繼續不溫不火地過著。
其實那一日，我怒火衝天地懲罰宮人之餘，心裏尚存著一個關於讓悠兒幕後主子放心的念頭。因為悠兒一直以來是我最信任的宮人，在她被欺負的時候，我這樣的表現才算是正常的。我沒有分析出悠兒撒謊將孫晴拉下水的原因，當時的想法隻能是穩住幕後之人，讓悠兒繼續“行動”，我才能在她下一次出手的時候找到破綻。對小黑，我為自己的這份不純粹的心思感到難過。
之後我有想過找彤心幫忙查探消息，但想到沈默又作罷了。畫像事件之後他便閉門不出，外間的流言慢慢降溫，所以即使是在私底下，我也不想再以我的任何事情去讓他費神。就讓我如我的畫像那般，悄悄地退出他的生活吧。
轉眼間，小皇子的百日到了，也就是說我進宮也已有三個多月。時間過得真是慢，回想起來，在玄洲的日子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一樣。
百日喜宴籌備一個多月，終於在今天隆而重之地舉行了。設宴的靈籟閣張燈結彩，到處都是紅紅黃黃的一片，很是有節日氣氛。我沒有參與任何籌備工作，隻是聽說三品以上的京官和皇親國戚都會攜夫人及嫡子嫡女出席，想必定會熱鬧非凡。
從中午開始，馬車不斷地從皇宮的東南西北中各個門駛進來，進了宮之後官員及家屬再乘轎到靈籟閣等候傍晚的百日宴開始。
皇宮裏各宮的主子們循例皆需要提前到靈籟閣與命婦們“應酬”，我自然也無法例外。所以，此刻我便穿梭於一片花紅柳綠之中，感受著頗喜慶的氣氛，忽然覺得這樣的宴會也挺好的，能讓靜如一潭死水的皇宮偶爾也變得有些人氣。
“妾身叩見昭儀娘娘。”身後傳來一個有點陌生的聲音，我轉過身一看，竟是沈黧，印象中她的丈夫並不是三品官員，不過轉念一想，以皇後和她的交情，以及沈家的地位，她來也就不奇怪了。“沈小姐……”我剛想打招呼，卻覺得稱呼不對，收了聲。
“娘娘，妾身夫家姓鄭。”她淡淡地笑著。
我報之一笑：“鄭夫人，許久不見，一切可好？”想當初她說我非池中之物，勸當時還是一個小婢女的我離開長安侯府，如今再見我已成了深宮中人，想來不禁有些唏噓。我甚至不得不笑歎一聲，沈默這個姐姐，真是慧眼識人。
“托娘娘的福，都好。”她緩緩地回答，其實她一臉的幸福模樣已經是最好的答案。
我望了望四周，問：“沈夫人今日來了嗎？”
沈黧點點頭道：“母親去看小皇子了。她老人家托我來向娘娘問個好，也對過去之事，道一聲歉意。”
“夫人言重了。”提起舊事，我發現自己已經能坦然麵對，“過去種種，我無悔無怨，請轉告夫人，讓她寬心。”
沈黧以一種頗欣賞的眼光審視著我：“娘娘乃通達之人，是某人無緣無福。妾身代母親謝過娘娘，往後日日為娘娘燒香祈福，願娘娘事事遂願。妾身告退。”
她剛走開，皇後的乳娘蘭嬤嬤走了過來，躬身道：“老奴奉皇後娘娘之命，請娘娘走一趟。”
“好，嬤嬤請帶路。”我心有疑惑，但皇後出動蘭嬤嬤來請，我也隻能跟著走。
我隨著她慢慢遠離正殿，往靈籟閣的偏殿走去。走了一段路，她轉過來對我說：“顧昭儀，您一直往前走，盡頭處往右拐就是了，皇後娘娘還有別的吩咐，奴婢就送到這兒，請顧昭儀見諒。”
“謝過嬤嬤。”我隱隱有點不安，這事兒怎麽透著一股怪異的味道。繼續往前走，右拐，可是……這兒什麽都沒有，怎麽回事？
卻在此時，我看見前麵拐角閃過一個人影，好像是……悠兒！我趕緊快步走了過去，再拐彎，來到了靈籟閣的膳房，奇怪的是，一個人也沒有。喜宴半個時辰之後就要開始了，此刻最應該忙碌的膳房卻一個人也沒有？我從門外探頭往裏望一眼，不對，真的太奇怪了，於是我收回了準備邁出的步子，沒有走進膳房。
我沒有順著來路往回走，而是選了另一個拐彎處準備繞出去，走著走著，感覺身後不對勁，還沒來得及反應，有人從背後捂住了我的嘴巴將我拖到了走廊邊上的一叢翠竹之中。
“是我，別嚷嚷。”易寒蕭的聲音，他鬆開了牽製住我的手。
我轉過身壓低聲音吼他：“你瘋了嗎易寒蕭，這兒是什麽地方，你來找我做什麽？”
易寒蕭愣了愣：“不是你找我？”
“我什麽時候找你？”我們麵麵相覷，四下張望，猶如偷情恐被發現的男女。
“不好，我們中計了，此地不宜久留，先離開這兒再說。”易寒蕭先反應過來，“我走那邊，你走這邊。”我對著易寒蕭點點頭，與他分道而行。
慢慢地找路走回正殿，沒有什麽事情發生。我惴惴不安的內心漸漸平靜下來，方才那有驚無險的一幕，是誰設計的？有蘭嬤嬤的參與，無疑是皇後，可是，她按捺不住要對我動手了嗎？
喜宴在靈籟閣內露天舉行，盡管已是十一月中，天氣寒冷，但是此地的設計很妙，不知道工匠們如何做到將冷風都隔在了場地之外。
此刻，眾人已經入席就坐。主位高台上，除了尚未到場的明宸、皇後以及小皇子合坐之外，其餘的妃子每人一張小長幾。台下有好些大圓桌，皇親國戚以及朝廷命官按等級官階圍桌而坐，其家屬也隨之聚成一桌。
靜妃在我身旁坐了下來，我準備起身行禮，她按下了我，我隻好朝她側身點頭笑了笑。“妹妹……”她欲言又止，我疑惑地看著她，她卻搖了搖頭，視線向我的後方望去，“皇上來了。”
太監又拉長嗓子喊道：“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大皇子駕到。”皇後之子是嫡長子，自然是大皇子，而我們平時喊的“小”皇子隻是因為他還“小”，且目前仍是明宸唯一的孩子。
一通跪拜行禮之後，各自端坐。明宸大勢磅礴地講了些場麵話，筵席便正式開始，宮女們端著各色珍饈佳肴魚貫而入，姿態優美地呈上，觥籌交錯間，一派祥和歡愉。
我看著明宸逗弄著皇後懷中的寶貝疙瘩，他的臉上正呈現著一種很具感染力的神情，看得人心都暖了起來，或許這就是父愛的光芒吧。想起他少兒時代吃過的苦受過的罪，他一定希望看著自己的孩子快快樂樂地長大成人，我也希望他如願。
“妹妹怎生如此神情？”靜妃輕聲喚回我的神思。我不自覺地摸了摸臉，訕笑道：“我怎麽了？”
“有點憐惜，有點安慰，又有點落寞，”靜妃偏著頭，思考著回答，“說不清楚，很複雜。”
我搖搖頭笑了笑，說：“或許是想到旁的事上去了吧。”
她長舒了一口氣，地笑道：“是啊，如此情景，怎麽不叫人有所感懷。”忽然想起靜妃曾經懷過一個孩子，隻是那孩子與她無緣，若不然，那孩子現在承歡膝下，靜妃如今也不會是這清淨出塵的模樣了。
此時，百日宴的“重頭戲”百歲羹端了上來。百歲羹是以一百種食材根據嚴格配比、精心熬煮整整十二個時辰而製成的，是天儀宮廷秘製的珍品。按照宮中傳統，皇嗣在百日時與百人分享，寓意長命百歲；不同的是，嬰兒在飲用時會加入母乳，而其他人如常飲用。當然，並不是所有的皇嗣都有這樣的待遇，或者說，具體隻能看皇嗣的受重視程度了。
“啊，皇兒。”皇後驚恐的低呼聲傳來，我循聲望過去，不禁睜大了眼。小皇子哪裏還有剛才的活潑有生氣，小小的身體軟軟地癱在皇後懷裏，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明宸顫抖著手探了探小皇子的鼻息，神色稍鬆了一鬆，但額間的青筋已經爆了出來。好幾個禦醫已經隨皇後轉入靈籟閣內診治小皇子。
整個場內包括宮人在內幾百號人，鴉雀無聲，等待天顏震怒帶來的狂風驟雨。
沒一會兒，侍衛押著幾個乳母、婢女、太監上來，跪在明宸麵前，這些全是服侍小皇子、有可能危及小皇子的人。幾個人瑟瑟發抖地講述了今日的一舉一動，但是他們無人遠離過大家的視線，都被初步排除了嫌疑。
明宸環視眾人，眼睛閃過一抹凶光，揚聲喊道：“青鸞。”
“屬下在。”青鸞一身宮女服，從上菜的宮人中走了出來。
“今日可有何異常？”明宸問道，聲音已是寒到了極點。
青鸞想了想，垂首道：“並無異常。”
“你撒謊！”一個淩厲的聲音從嬪妃站立的位置中響起，董修儀慢悠悠地走了出來，邊走邊說，“喜宴開始之前半個時辰，顧昭儀明明就在膳房附近出現過。”
砰砰砰……我仿佛聽見自己心跳聲從胸腔傳到了耳膜。隻見青鸞毫無懼色，聲音如常道：“稟皇上，顧昭儀確實經過膳房，屬下親眼所見，但她過而不入，不可能有機會做任何手腳。屬下敢以性命擔保。”
不待明宸開口，董修儀又反擊道：“你的性命算什麽，你敢保證今日你的視線從未離開過膳房？熙王爺也在膳房附近出現過，你又看見了嗎？”
此言一出，嘩然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