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不避鋒芒
長懌侯府的新年,從初一到十五,都是熱鬧非凡,很多喊不出稱呼的親戚、附近州府的大小官員,都會一一來拜年,每個新年門檻都能被訪客踩爛,但這些熱鬧是與我這個除了父親之外再無依靠的人無關的。與我有關的就是身邊這個易寒蕭。
聽說——我發現在這些豪門深宅,隻要你多長一隻耳朵,沒什麽是“聽說”不來的,——本來按照長思侯,也就是易寒蕭父親的吩咐,易寒蕭本應在我回來那天就和我二哥一起到城外接我的,但是昨天他父親壓根就找不到他的人影,聽說是去了找那位青樓姑娘去了,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特地”來看我,“順便”帶著新年賀禮來拜年,結果他一來便招惹了我,被我罵了個狗血淋頭,撂下一句“不知所謂”,便氣衝衝地走了。
然後,今天,他又厚著臉皮來了,看來他父親的話對他還是有分量的,可憐的乖寶寶。
合歡樹下,細碎的陽光照在繡架上,星星點點,點綴著繡架上歪歪扭扭的梅花枝,也不是太難看嘛,我沾沾自喜,伸了個懶腰,“冬日暖陽,真個好天氣啊,這樣的天氣應該到野外走走。”
“現在已經是春天了。”易寒蕭沒好氣地開口,我這才發現我犯了一個邏輯性錯誤,因為我前世生在南方,冬天一過完就是夏天,對春天沒概念。
一旁的路兒捂著嘴偷偷地笑了。是的,路兒休假回來了,我是跟她學的刺繡。我跟路兒提出要學時,她還詫異了一下,說過去的我是斷然不肯學的,還說我認為應該由男子來學刺繡。我聽著覺得很有意思,看來這個小心離還是個女權主義者。
“喲,這不是易公子嗎?”我假裝回過神來,假惺惺地說,“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路兒,給易公子看茶。”
“心離妹妹不必客氣,寒蕭叨擾了。”他十分有禮貌地說,仿佛他一直就是這麽個謙謙公子。我撇撇嘴,心離妹妹,哼。
這兒,秋兒來報:“小姐,易公子,彩頭來了,侯爺請小姐和易公子到前門去討個吉利。”
“什麽是彩頭?”我不解地問。路兒看了看易寒蕭,見他沒理我的意思,就說:“彩頭是玄洲過年的習俗,從初一到十五,城隍廟的廟祝會帶著一些自願參加的鄉親到各家各戶討彩頭,有時是即興表演,有時是提些問題,就是熱鬧一番的意思,之後主人家會打賞一些銀子,這些銀子呢,就是資助周邊窮苦老百姓用的。”
古代的慈善活動?我笑了笑:“有意思,走,路兒,看看去。”
趕到大門時,看見全家人都在,雙胞弟妹看見我就樂嗬嗬地笑了,門口的街道已經聚集滿了圍觀的老百姓,彩頭們正表演完舞龍舞獅,叫好聲響成一片。
我走到父親身邊,笑嘻嘻地喊著:“爹。”身後跟來的易寒蕭也喊了招呼了一聲“侯爺”。父親回過頭來,好看地笑著:“心兒和寒蕭都來了,來,心兒,討個吉利,以後順順利利的。”
鑼鼓一敲,現場立即安靜了下來,一個白須老者朗聲道:“鄉親們過年好啊,今天咱們來給我們的大善人長懌侯拜年了,感謝侯爺對鄉親們多年來的照拂,願侯爺合家安康。”
“願侯爺合家安康!”老百姓齊聲高呼,個個喜逐顏開。看來我的父親還真是個好官。
“今天,是普天同慶的日子,讓老頭我來考一考我們的長懌侯,可好?侯爺若答不出,便與我們痛飲一杯。”老者聲音洪亮,鼓動著現場的氣氛。
大家連聲叫好。父親見大家高興,說:“好,為了給鄉親們助興,不管本侯能否回到劉公的問題,今年加固河堤的費用,全由長懌侯府一力承擔。”
哇,好大手筆,我驚歎。鄉親們也是歡呼雀躍。一邊的我滿是敬佩地看了看身邊的長懌侯,心裏豎起了大拇指,難怪鄉親們這麽敬佩他,這麽親民的侯爺!眼前這個廟祝也不簡單,我父親都叫他劉公,在玄洲也應該是有頭有臉的人吧。
“好,長懌侯宅心仁厚,必有福報。”劉公感激地說,“這個問題是老頭我道聽途說而來的,問題是,什麽能發出一種聲音,早上用四條腿走路,中午用兩條腿走路,晚上卻用三條腿走路?”
話音剛落,我即刻滿頭黑線,這……這不是古埃及關於斯芬克斯的傳說裏提到的嗎?怎麽這個時空也有?
人人都陷入思考,我按捺不住好奇心,打破沉寂問道:“請問劉公,這問題是從何處聽來的?”
一時間,眾人都對我行起了注目禮,我如芒在背,但是話都問出了,隻好硬撐。劉公微笑著看著我,說:“是海外一個來我天儀國行商的番邦人士告知老朽的,四小姐可是想出答案了?說來聽聽無妨。”他還知道我是誰。
海外,番邦?看來天儀國還真不是一般繁盛的國家,還知道海外通商了。我笑了笑,既然挑了個頭,就別丟人了,說:“這有何難,答案是人,人的一生,幼年時手腳爬著走,是四條腿,長大後頂天立地,自是兩條腿走路,年老之後,拄著拐杖,不就是三條腿了嗎?”
“什麽物體的形狀首先長,然後變短,最後又變長?”劉公接著問。
我暗自翻了翻白眼,穿越啊穿越,受不了了:“影子,隨著日照的不同位置而改變形狀。”
“四小姐果然聰慧過人。”劉公一副被打敗的樣子,但似乎還不服輸,“不如四小姐作首詩,應應景,助助興吧。”
“這……”我語塞了,不經意一扭頭,看見易寒蕭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我一下子來氣了,哼,不就作詩嘛,我不會作,我還不會偷嗎?想著,搜腸刮肚,將前世背過的古詩在腦子快速過一遍,怎麽想不到,我有點急了。
見我那麽久沒反應,父親替我打圓場:“好了,劉公,別為難她了……”
“慢著。”我打斷父親,掃視了一下全場,將大娘、三姐的不屑,二哥的擔憂以及其他人看戲的神色盡收眼裏,然後一步一步邁向劉公:“爆竹聲中一歲除,東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爭插新桃換舊符。”
在劉公麵前站定,剛好六步,我心裏暗暗偷笑了一下,六步成詩,比曹植還厲害,隻是王安石大詩人,對不住了。
“好!”不知道誰率先喝彩,之後便是一片掌聲。我在掌聲中得意地瞪了易寒蕭一眼,後者一臉不可置信。
“四小姐才思過人,六步成詩,老朽佩服。”劉公笑吟吟地稱讚我,“四小姐吉人天相,此番平安歸來,必有後福。”
這場鬧劇終於在眾人的新年祝福聲中歡快結束。
回到歸晚園,我長歎一聲,為了爭這口沒由來的氣,鋒芒一露,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不過我也算看清楚了一件事,原來我之前在家宴上感覺到的是真的,在這個家裏,大娘和三姐並不待見我,甚至有點怨恨我,想來是上一代爭寵的事吧,而看三姐望著易寒蕭的眼神,隻怕是神女有夢而襄王無情吧。
見侯府的人,包括在路兒在內,對我這番表演的跌破眼鏡的行為,讓我清楚了一件事,原來過去的心離是個十分低調而……懶惰的人,除了古琴,什麽都不感興趣,不願學女紅刺繡,也不願跟先生學吟詩作對,而長懌侯愛女心切,也不強求。
剛才見父親把易寒蕭叫了去,有可能就是討論我失憶後變得才情橫溢的事吧。其實父親對我被劫一事十分介懷,曾找我細細問過,我忽略一些不能說的事,比如辰公子的神秘身份、劉傅青的一往情深、為沈默療傷這些事,將京城的經曆說了一遍,不知道有沒有蒙混過關,總之結果是父親也不追問我了,也許是怕招惹我的傷心事吧。
無論如何,我既然都在無意中選擇了這樣精彩的活法,也不會太差,那就繼續下去吧,再不濟以後也能嫁個帥哥,易寒蕭不喜歡我就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歡他,他愛幾妻幾妾,也隨他去,別來煩我就好。
想著想著,我望著路兒,陰險地笑了:“好路兒,給小姐我準備一套男裝,限你元宵節之前辦妥此事。”
注:本章引用斯芬克斯傳說、《元日》/王安石/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