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分道揚鑣

  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揉揉眼睛,睜開眼,劉傅青依然安靜地躺在床上,眉頭皺成一團,不知道還在哪個噩夢裏掙紮。原來我趴在在他床邊睡著了。我扭頭看見圓兒微笑的臉,站了起來,對著圓兒身後的沈黛恭敬地行了個禮:“奴婢叩見四小姐。”


  沈黛麵無表情,隻顧看著劉傅青,我默默地退出了房間。


  回到西廂的時候,簡丹告訴我沈默醒了,我興衝衝地趕過去,看見沈默虛弱地靠在床上,伏先生在診脈。沈默聽到聲音,抬頭看向我,我仿佛看見沈默眼裏的光芒一閃而過。


  屋裏的氣氛仿佛一下子凝固了,大家都不說話。許久,伏先生打破沉默,囑咐了幾句沈默應該注意的事,沈默諾諾應聲,謝過伏先生,又問:“先生,青的傷勢如何了?”


  伏先生看了我一眼,說:“他受了很重的內傷,仍在昏迷中,情況不容樂觀,在下對七絕琴的反噬無能為力,隻能護住他的心脈,待他氣息平穩了,擇日將他送回他師父身邊療傷。”


  “他師父一定能治好他嗎?如果……”我脫口而出,見沈默意味不明地望著我,不自覺地噤了聲。


  “七絕琴的威力,全賴一個情字,操琴人用情越深,琴術便越高強,甚至到達出神入化的境地。七絕琴本是傳說中的神功,但在十幾年前由傳說變成了現實,青的師父,就是七絕琴的第一代傳人,是個可以為情舍己棄江山大業的至情至聖之人,他的功力甚至已經練到了逆天改命的境界,若他都治不好青,那這世上隻怕再無人能治好他了。”伏先生幽幽地說著,沒什麽起伏,聽在我的耳中,卻宛如驚雷,原來世上真有這樣的神人,為情舍己棄江山,逆天改命,那個女子得好到什麽程度,才能讓一個男人如此用情至深。


  “那青就托付給伏先生了。”沈默謙和有禮地說:“沈默謝過先生。”說完,他掃了我一眼,“你也跟著伏先生一同去吧,路上好好照顧青。”


  “萬萬不可。”兩個聲音同時響起,是伏先生和匆匆趕來的沈黛。


  沈黛對救兄恩人伏先生也有幾分敬意,示意他先說。伏先生頷首:“青的師父是個世外高人,一家老小隱居沉城,且不說離姑娘無法進入沉城,就是青的師父也未必願意在下帶著離姑娘一同回去,隻怕弄巧反拙。”


  “沉城!?”沈默突然激動起來,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就罷了。”沉城是個什麽地方?為什麽我無法進入,為什麽沈默聽到這座城會這麽激動?伏先生不再說什麽,退出了房間。


  沈黛走到沈默麵前,關切地詢問:“二哥你好點了嗎?”沈默對她牽了牽嘴角:“放心,我沒事了。”我看他們兄妹情深,不想打擾,悄悄退出房間,不料沈黛的聲音在我身後冷冷地響起:“在我二哥的病尚未徹底康複之前,你休想離開長安侯府的視線。”


  我僵直了身子,聽見沈默不解的聲音:“黛兒?”我不作回應,走了出去。


  兩天了,劉傅青依舊臥床不起,他這個家便沒了主人,還好他的老管家能撐起半邊天,一切井井有條。老管家不知內情,看我這麽守著劉傅青,對我很客氣,寬慰我說他家主人一定會很快醒過來的,要是知道我這麽守著他,一定很開心。


  我在心底苦笑著,劉傅青,我寧願你苦著好好活著,也不要你如此人事不省地開心。


  他的臥室連著書房,中間隔了一幅屏風,我推開屏風,書房明窗淨幾,書籍擺放井然有序。他真是愛琴如癡,除了那晚斷了弦的琴,還有幾把擺放在琴架之上。


  我走到在琴案前,俯身撥動一根琴弦,琴聲通透悠遠,餘音嫋嫋。想起他對我應聘樂師時剽竊的《天上人間會相逢》甚為喜歡,我隨手彈起了這個曲子,我始終選擇相信,人在昏睡中依然是有知覺,但願他能聽到我的聲音。


  心離的琴藝很好,此刻我仿佛脫離了這具軀體的束縛,完全進入了琴聲營造出來的世界。良人已去,魂魄下落不明;佳人獨居,翡翠衾寒無人共,回憶當初,情深種種,點滴皆成空;關山隔斷歌聲,思念欲送無門,唯寄夢中,卻不知,良辰美景笑語猶在,魂魄已不知飄落何方……


  我一曲彈完,看見門口的人影,不知沈默幾時站在了門口,對上他的眸子,我心中一震,說不出話來。這番醒來的沈默,眼神裏仿佛多了幾分異樣的堅定,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以前我就覺得他在兩種迥異的性格間搖擺,現在,仿佛天秤偏向了其中一邊了。


  他轉過眼,踏進門,走到床邊,默默無語。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過了許久,他歎了一聲:“青,你不該讓他救我。”


  我不知道他這句話說的是誰,是“他”還是“她”,是哪個“她”?我想不通,也無力再想。


  又過幾日,京城侯府來人了,說是奉命請世子和四小姐回府。我們不能再羈留青花鎮,即日起程。伏先生這邊也和劉傅青的師父飛鴿傳書聯係上了,正好是和我們同一天出發。


  馬車都準備妥當,沈默吩咐護衛將劉傅青小心翼翼地抬到馬車上。我怕馬車顛簸,在車上墊了好幾床棉被,又怕凍著他,再加了幾床。怕有遺漏,來來回回和管家清點該帶的東西,幾乎有點神經衰弱。伏先生見我這樣,都忍不住安慰我:“姑娘放心,在下一定將他照顧好。”


  想到他這一去,凶吉難卜,不知還能不能見麵,我一想,鼻子又酸了,戚戚然地看著始終昏迷著的劉傅青。見我有點失態,簡丹過來拉了拉我,我吸了吸鼻子,狠下心走開了。


  兩隊馬車在青花鎮郊的官道上分道揚鑣,馬蹄揚起黃沙漫天。我跟著簡丹一起騎馬,跟著馬車,頻頻回頭,直到劉傅青的馬車漸漸變成一個點。


  “離兒,如果你現在想隨他去,隻要你一聲,我幫你。”簡丹歎了口氣,低聲說。


  “沉城是個什麽地方?”我忽略她的話,幽幽地問,久久得不到回答。隻見她看著昏沉的天空,伸出手去,喃喃道:“下雪了……”


  我舉目望去,白色的雪花悄然無聲地從慢慢長空中緩緩飄落,我伸手接著來自九天之上的白雪,在手中揉搓著,冰涼透心,這是我今生的第一場雪。


  隊伍冒雪繼續向前走,雪花紛紛揚揚,淹沒了走過的路。簡丹一臉向往地說:“沉城是個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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