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朝夕相對
不知道是什麽令沈默做了這麽一個決定，總之結果就是我收拾包袱住進了臨風居的仆人房，成了他的近身侍女。對我來說，這是個意外驚喜，畢竟他是我放下現代人身段甘願為奴為婢的理由。
我原以為他對所有奴婢都是冷漠不屑的，可是住進臨風居後我才知道，他獨獨對我才會顯出不屑的神情，對其他人，再冷淡，也僅僅是冷淡而已。或許是我一開始就錯了，我分明是衝著他而來的，或許在他眼中，我就是一個處心積慮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女人，不然他那次也不會給我成為他的“女人”的機會。
“我調你過來是讓你站著發呆的嗎？”沈默冷冷地說，音量不小。
我回過神來，看見他又攤開了新的畫紙，問：“奴婢知罪，世子有何吩咐？”這些天他幾乎都窩在臨風居裏作畫，畫了撕撕了畫，但總不滿意。而我就旁邊伺候著，磨磨墨，裁裁紙，獨享著陪伴在他身邊的日子。
他指著窗邊的圈椅說：“坐那兒發呆去。”我有幾分詫異，看了看他，默默走了過去，端坐好。隻見他端詳了一陣，又沏了杯茶端到我麵前的茶幾上，揭開杯蓋，一陣熱氣裹著茶香鋪麵而來，我不自覺抬頭看著近距離的他，他的側臉真好看，我看了好多年，總也不厭，前世的他，總會眉眼間全是笑意，溫柔地看著我，好似冬日暖陽，總能給那時身處深淵的我帶來絲絲光明和溫暖……想著想著心裏暖和暖和的。
“別坐得跟菩薩一樣，放鬆點。”沈默一句話像一盆冷水將我澆醒。我深呼吸一下，心中釋然，他畢竟不是他。
現在的他不過十八歲而已，或許是我自己心理年齡太大，把他想複雜了。想到這兒，我突然來了興致想逗逗他，找個舒服的姿勢坐好，呆呆地望著他的方向。
他與我對視，眼裏有不解，但還是低頭執起畫筆開始作畫，時不時抬頭看看我，過了一陣，見我還是這麽看著他，他的神色漸漸開始有了變化，就好比平靜無波的湖水投下一顆小石子，漣漪一圈圈地散開，終於他又對我擺出了臭臉，說：“你不許看。”
“回世子的話的，奴婢並沒有看，奴婢隻是在發呆。”我揣摩著他就是發火也不至於體罰我，於是鼓起勇氣這麽說，“世子不允許奴婢睜開眼，那奴婢就閉上眼睛好了。”說完我就閉上了眼睛。
“哼，劉傅青可沒跟我說你的嘴有這麽利，我還低估你了。”他語氣裏帶點不悅。
我未來得及開口，丫環采月引著安若素進來了。後者一見我，眼裏都要噴火了，但扭頭看向沈默時，眼裏都能滴水，我心裏笑笑。我搬進臨風居，侯府最坐立不安的人該是她了吧，難為她了，忍了那麽多天才出現。
安若素向沈默行了個禮，討好地走到他身邊，說：“世子你多日不出臨風居，若素冒昧，來看看你。”她隨手拿起沈默未完成的畫，“世子好興致呢，畫的是哪個美人呢，這……”待看清畫中人時，她的臉色變了變，很快恢複正常，“若素是不是打擾了，畫作還沒完成。”
“無妨，若素表妹。”沈默居然微微笑了笑。安若素一下子受寵若驚了，大概是“若素表妹”這個稱呼吧，我記得他之前和她說話都不帶稱呼的。
“若素都不曾有幸成為世子的畫中人呢……”她得意之色溢於言表，趁機撒嬌。
“是嗎？”沈默挑挑眉，說，“那好，揀日不如撞日，我現在就為若素表妹畫上一幅吧。”他說完，朝我瞪了眼，有點示威的感覺。
我在心底偷偷笑了，果然啊，裝得再老道，他也還是個小青年。我的心情變得異常好，主動拉著采月一起告退了。
“心離，你樂什麽呀，是不是世子賞你什麽？”或許采月難得見我主動親近她，開口問我。
我衝她一笑，說：“哪有這等好事，我隻不過突然想到一件趣事了。”
“什麽呀，說出來讓采月我也開心開心嘛。”采月也不過十七八歲，出了主子的視線，也挺活潑的。
“采月姐啊，你就別打聽了，還不許人家有點小秘密了嘛。”隨意聊了兩句，我覺得她很親切，和她的距離一下子就拉近了，“采月姐，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你講，隻要我辦得到。”她爽朗答應。
我想給沈默做一個畫架不是一天兩天了，於是就拜托采月去找了點木料，敲敲打打起來。木工活我自然是不懂的，不過畫架的樣子我知道，稍微動點腦筋就行了。
日入之時，安若素從書房出來了，我正笑嘻嘻地完成畫架的最後一步。她得意地看了我一眼，說：“奴婢！”
我當沒聽見，提起畫架就往書房走，沈默站在窗前沉思。我輕手輕腳放好，他回過頭來，見我時呆了一下，輕咳了一聲說：“你這是做什麽？”
我沒回答他，徑自把畫架擺到書桌前，固定好畫紙，獻寶似的對他說：“世子您請，奴婢給您做了個畫架。”
他疑惑地走過來，看了一下畫架，似乎依然不解。於是我拿起鉛筆畫了起來，筆尖摩擦著畫紙，刷刷作響，耳畔傳來沈默沉穩的呼吸聲，我嘴角不自覺牽出一抹微笑，這等美好的時光，如果能一直持續下去，直到歲月盡頭，我此生無憾。
終於，我長籲一聲，笑著看向沈默：“世子您瞧。”我畫的正是此刻站在我麵前的沈默，又是一張速寫，我沒什麽畫功可言，就是能把基本能完成一張圖的基本功而已。
我分明看見沈默眼中一閃而過的讚賞，可是他很快恢複冷漠的神情，說：“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他能接受這個小禮物我已經很高興。臨出門，他說：“以後這些事讓別人動手就行了，把你那雙彈琴的手傷著了，我無法跟別人交待，還有你那張大花臉，趕緊洗了去，別給我丟臉。”
“奴婢遵命。”我沒有回頭，笑著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