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孤身人遠走江湖
無數次從沉睡中醒來,我都感到無比的不安,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再度陷入無休止的輪回之中。
我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茅草房頂。我支撐著坐了起來,發現左手依然隱隱作痛。我在哪兒?我環視了四周,是一間很普通很簡單的竹舍,除了我身下的床,床邊的臉盆架,就隻有一套竹製的座椅擺在房子正中,最不搭調的是擋在門前一個雅致的山水畫屏風。我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想起了昨夜的事,對了,黑衣人呢。
“姑娘,你醒了。”一個女聲喚回了我的思緒。來人一身青碧色束腰布衣裙,梳著雙髻,十四五歲的樣子,拾掇得很幹淨。這個人,我怎麽好像見過。
“我……”我想開口,發現口幹舌燥,根本出不了聲,舌頭也痛得抽筋,看來以後想死也不能用咬舌的方法。
“來,喝口水。”她坐到我身邊,遞過杯子。我潤了潤嗓子,問她:“姑娘,請問這是哪兒?”
“這兒是京城北郊,我是今天清晨的時候聽見有人敲門,開門就看見姑娘昏迷在門口了。”她雙眼清澈,不偏不倚地注視著我,不像撒謊的樣子。這麽說,黑衣人又一次躲開我了。他說要送我到一個有人保護我的地方,是這兒嗎?
“姑娘你先歇一歇,我去給你煮點吃的。”她說完就走了。
看著她走遠的背影,我終於想起來了,若荷,她是若荷,我和千儀從丁相兒子手上救下來的小丫頭。可是我們不是安排鏢局送她回家鄉了嗎,為什麽她還會在京郊,黑衣人為什麽把我送來這兒?這裏麵肯定不簡單。
我走了出去,日已偏西,原來我又睡了那麽久。出門是一個小院子,三四間房子和一些柵欄圍成的,我住了最左邊的一間。看見右邊一個低矮的小屋子炊煙嫋嫋,我走了過去。
“若荷姑娘……”我一出口就懊惱不已,她並沒有告訴我她的名字啊。她怔怔地回過頭來看著我,眼睛慢慢變得晶瑩,忽然她撲通一下跪倒在我麵前,“若荷叩謝姑娘,若荷終於等到姑娘了。”
我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驚蒙了,反應過來後趕緊扶起她:“可使不得,快起來,是我要謝謝你收留了我。”
“不,”她抓著我的手,“姑娘你聽若荷說,我知道你一定是我的恩人,因為在京城沒人認識若荷,除了那次在丁相爺救下我的兩位公子。”究竟發生了什麽,她怎麽會知道我是她的救命恩人,即便她認出那時我們是女扮男裝,也不能知道是我,因為那是亂紅的臉變的男裝,不是江珊。我腦子一陣暈眩,身子打了個趔趄,若荷緊張地扶著我坐到了院子裏,“姑娘,你怎麽了?”
我想知道事情原由,也不再推卻,說:“我沒事。若荷,我承認我是幫過你。現在我有求於你,你能幫幫我嗎?”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她堅定地回答我。
我坐在院子裏,聽若荷說起了那次我和千儀送走她以後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我肯定這是覺情宮的安排。最有力的證據就是雲影曾經承認了在暗處用石子兒幫我和千儀打退左相府下人的事。那天,若荷在鏢局的人的護送下出了京城,在路上,天色已暗,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隻好露宿荒郊。沒想到護送若荷的鏢師是個心術不正的人,對若荷起了色心,想對她不軌時,一個蒙麵的女子救了她,把她帶到一個同樣蒙麵的男子麵前。男子問她想不想為她死去的姐姐報仇,想不想報恩,兩度狼穴獲救的若荷求之若渴。之後蒙麵女子便把她帶到了這兒,教她武功。後來蒙麵女子又帶著她潛入青樓,卸下了正在尋春的丁相兒子的右腿。之後蒙麵女子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直到幾天前,蒙麵女子再度出現,告訴她,如果有一個人出現在此地,並且能喊出她的名字,就是她曾經的救命恩人。
我認真聽完,原來前不久京城轟動一時的丁相公子青樓遇刺的事,是她們幹的。可是,還有很多事我理不清,最明顯的是,蒙麵女子怎麽會告訴若荷我有可能出現在這兒,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會如何,蒙麵女子豈能知道我的行蹤。
“那個蒙麵女子,相處那麽久,你就沒見過她的模樣?還有那個蒙麵男子呢,有什麽特征嗎?”我問若荷,她搖搖頭,我想了想,又問:“那你有沒有注意過,蒙麵女子的左眼眼角,有一顆淚痣?”
若荷想了想,終於點了點頭。我心中有數了,蒙麵女子是雲影,她就是左眼角有一顆淚痣。那麽蒙麵男子呢,會是黑衣人嗎?“如果讓你再見一次蒙麵男子,你能認出來嗎?哪怕是聲音也好?”
若荷遲疑一下,搖搖頭,“我確實沒見過過他們的樣子,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麽人。那天夜裏,我嚇壞了,蒙麵男子的正麵我都沒有見過,隻看見他的背影,知道他是蒙了臉的。我隻知道,他們和姑娘您都是若荷的再生父母,若荷要報答你們。”
雲影是覺情宮的,她不會為了收買若荷,就帶著若荷去砍了丁相兒子的腿,想必是受了派遣的,而蒙麵人,肯定是雲影的上級,為了若荷一個小姑娘,也不可能冒險和天儀國的相爺過不去。想起昨夜黑衣人砍下了企圖侮辱我的人的頭顱,我仿佛覺得,救我的黑衣人,就是若荷口中的蒙麵人,因為,丁相的兒子曾經和采花賊偷香一起在風雨樓輕薄過我。但是,按我的邏輯,覺情宮不會為了若荷去得罪左相,又怎麽會為我如此做?畢竟,我也和若荷一樣,身份都是個丫鬟,不同的是她在相府我在皇宮而已。
雖然一切都是我的猜測,可我總覺得真相就在前方不遠的地方了,依稀可見了,卻被一團濃霧遮蓋,欲求不得。
正午時分,太陽當頭照,熱氣騰騰。前方路旁有一個茶鋪,我牽著馬走了過去。
茶鋪很大,稀稀落落坐著十來個客人,我找一個空位坐定,小二過來招呼:“這位公子要點什麽?”我點了食物,小二應聲而去。我四周看了看,沒有可疑人物,寬了心。
幾天前,我的傷好了,趁若荷出門的空擋,不辭而別了。因為她說要跟著我浪跡天涯,我知道自己的處境很危險,不想連累她。在路上停停走走兩天了,慶幸沒遇見來劫道的人。為了不太顯眼,我甩了個比較笨的小手段,用紙將紅顏淚糊起來了,旁人看來,就是一個劣質的手鐲。那天以後,我回想了一下,猜測是麵人臧搞的鬼,我本來在京城待了那麽多天都好好的,可是一遇見他之後,就遭劫了,除了他我想不出第二個人。
我不經意抬頭,發現前麵鄰桌的少年不時偷偷瞄我一眼,我心裏打起了鼓,莫不是什麽跟蹤的人又認出我來了?天氣熱,又要趕路,我的化妝術不好施展,一流汗就露餡了,看來得找機會學學江湖中人的易容術了。
“客官,您的菜。”小二身形敏捷地繞過桌子過來了。
我一看,都是些清淡的小菜,甚是滿意,頓感饑腸轆轆,顧不得形象,起筷大塊朵頤。
“哎,我說,江湖當下的大事,兄弟你是果真不知道哇。”後麵的桌子傳來的聲音。什麽江湖大事?我不自覺地豎起耳朵。“覺情宮知道不,冥魅莊知道不?打起來了!”
另一個人一副不相信的語氣,說:“兄弟你別開玩笑了,一向極少在江湖上拋頭露麵,更不與武林人士來往的,兩個最神秘的組織,打起來了,怎麽可能,你吹牛不打草稿,就不怕冥魅莊的殺手要了你的長舌。”
我聽了更是奇怪,覺情宮和冥魅莊打起來了,那個神秘狠絕的殺手組織?覺情宮鬥得過冥魅莊嗎,雲影會不會有危險?
“你愛信不信,你還要不要聽。少見多怪,跟個女人似的。”那人不高興了,對方連聲賠罪,他又接著說,“是這樣的,我聽說,大前天晚上,在青花鎮上的一家客棧,覺情宮和冥魅莊包了下來,雙方派來的幾個人就在裏麵談了一夜,到天快亮的時候就打起來了,是兩個頭頭比武。”
“那誰贏了?”另一個人喜滋滋的問,這些大男人,八卦起來也是不得了。“你不是不信嘛,不是說我吹牛嗎,還問。”曝料人端起了架子。我聽著就急,又不敢出聲。他得意地笑了笑,接著說:“覺情宮的贏了。”我鬆了一口氣。另一個人又問:“他們到底談了些什麽啊?”
“不知道哇,”曝料人納悶地說,“你說,兩個響當當令人聞風喪膽的組織,上來就是談判,誰猜得出他們要做什麽。不過啊,聽說覺情宮來的人,真是個個都不可方物啊。”
“那他們都長啥樣啊?”對方又問。
曝料人訕笑道:“呃,這我就不知道了,青花鎮的人說,覺情宮的人都是蒙著臉的。”
“切,你這是瞎撞嘛,沒看過也說好看。”另一個又鄙視他道。
我再也忍不住了,站起來,轉過身看見兩個二十好幾的漢子,對他們抱拳說道:“小弟見過二位大俠,方才聽二位說的事,小弟很感興趣,不知……”
“你誰啊。”一個黝黑漢子問我,聽聲音不是那個曝料人。
“小弟江小舟,初闖江湖,乃一無名小卒,羞於掛齒,隻是想二位大哥聽聽新鮮事。”我粗著嗓子對他們謙恭地說。
“哈哈,來,坐下吧,”曝料人大笑道,“大哥我今天高興,你還想知道什麽,問吧。”
我坐了下來,招呼小二送酒上來,對方滿意地看著我。這才問道,“就是那兩個組織,他們的談話內容就沒有人聽到一些嗎?”
“其實啊,有的,就那客棧的掌櫃的,不怕死,好奇,”他呷了一口酒,說:“趴窗前想偷聽,剛靠近,聽見說什麽上古鐲子,說什麽紅顏……紅顏什麽來著,哎,還沒聽清啊,一條白色緞帶穿窗而出,將掌櫃的一捆,往邊上一扔,掌櫃的摔得齜牙咧嘴。掌櫃的一看,覺情宮的一個小奴婢都那麽厲害,就灰溜溜地逃了。這是掌櫃的自己說的,現在他那兒生意不知道多好,江湖中人都跑他那兒聽……”
我怔住了,紅顏淚。曝料人有幾分醉意了,跟我稱兄道弟:“哎,小兄弟,看你也像半個讀書人,你說,覺情宮和冥魅莊怎麽就為了個鐲子,估計搶鐲子也是為了個女人,竟然就打起來了。”
黝黑漢子就不同意了,“什麽叫‘就為了個鐲子,為了個女人’,有什麽奇怪的,你看這天下的老子,皇帝老兒,不也為了個女人神魂顛倒嘛。”看來皇帝寵翩婕妤的事江湖人都拿來當笑柄了。
“小弟謝過二位大哥,告辭了。”這兒的下一站就是青花鎮了,我要在天黑之前趕到青花鎮,又朝小二喊道:“小二,這兩位大哥的賬我一起算。”
“哈哈,這小兄弟豪爽,哥哥我叫趙猛,你這朋友我交了。”
辭別趙猛,我騎著馬急急地上路了。我一定要查清楚,如果因為紅顏淚覺情宮真的和冥魅莊鬥起來了,那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走了大概二十幾裏地,我聽見遠遠的馬蹄聲跟著,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就是不跟上來,不知道對方意欲何為。我的速度沒有慢下來,忽然注意到不遠處有一個矮樹叢,我心生一計。將馬兒栓在一邊,我躲進了樹叢裏,蹲了下來,從包裏掏出匕首,嚴陣以待。
不一會兒,那人追了上來,隻見我的馬兒不見人,就下了馬,四周看了一下,最後目光鎖定我藏身的矮樹叢。他越走越近,我看清他的模樣了,是剛才才茶鋪偷看我的少年。他慢慢地走了過來,我緊張得心撲撲跳,大氣都不敢出。他的警覺性似乎不高,隻顧往四周遠處看,我趁他不備,一伸腳,將他絆倒在地,我順勢撲了上去,用匕首抵住了他的頸項。
“姑娘饒命!”少年急忙求饒。
“瞎叫什麽姑娘,要本公子饒你可以,為什麽要鬼鬼祟祟地跟著我,誰指使你的,說清楚了我饒你不死。”我憤憤道。
“是我,姑娘,”他苦惱地說,又用力清了清嗓子,“是我,姑娘。”他的聲音怎麽變成了女聲。他的手又動了動,想抬起來。
我的匕首又壓緊了他的脖子,“你是誰,別耍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