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遇險被救黑衣人
居風雨樓第六夜,夜半時,我躺在雕花木床上,笑嘻嘻地看著天花板,心裏有說不出的快意。
我的行李已經收拾好了,明天啟程回宮。我說要走,鳳娘自然也沒敢攔我,我在風雨樓這幾天,為她賺了那麽多錢,我分文不取。她倒是知趣的人,還拿了一袋銀子給我,可我擋回去了。她還問我,我的那些尚未公開表演過的曲子,可不可以給了她風雨樓,我眼都不眨地答應了,也沒要她的版權費啥的,樂得她天花亂墜,但我的條件是,得由雲影來唱,其他的姑娘,碰都不能碰。她笑說,這樣的曲子,自然由最妙的人來唱。我也一邊點頭賠笑,心裏卻有點不安,不是自己的東西就是不知道心疼。要是那些詞曲作者知道了自己的作品在異時空的青樓裏傳唱,不知道會怎麽樣。不過應該也不會怪吧,豐富了這代人的生活,也算是為他們積德了,這麽一想,又豁然開朗了。
心靜了下來,想到這幾日,我不在宮中,不知千儀如何了,雖然她跟太後親,但畢竟有許多話,還是跟我說比較合適。我從來沒有離開她身邊那麽久,也不知道她心裏怎麽想,再加上自從嬋兒的事一出,我幾乎都沒理過她的事了,想想,心裏有些愧疚,希望她沒出什麽事才好。
這次回宮,我還有一件大事要做,就是了結嬋兒和吳艾的仇怨,這件事實行起來,恐怕會傷害到千儀的感情。可是,對不起了,我必須得做,哪怕這會讓我的雙手沾滿鮮血也在所不惜,因為我不能讓這兩個無辜的人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
原本我進青樓,是想接近明宏,想辦法殺了他的,沒錯,我確實想親手殺了他。可是,有個極其意外的收獲忽然降臨在我頭上,想忽略都不容易。明宏啊明宏,你居然有這樣的把柄落在我手裏——
前天晚上,我在和三五個個家裏有幾個錢又念過幾天書的少年附庸風雅,正聊得不亦樂乎,鳳娘緊張兮兮地把我拉了出來,說三皇子來了。我笑了笑說,來了就來了,他又沒找我。
但是他喝醉了,找雲影去了。鳳娘不安地看著我,說出這句話,我聽完拔腿就跑,鳳娘又喊,雲影在清月廂。
我趕到時,看到明宏正抓著雲影的肩膀,拚命在搖著她,嘴裏不知說著什麽胡話。旁邊還有兩個來聽雲影唱歌的客人,驚恐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我衝上前,企圖拉開明宏,可是他力氣太大了,加上又喝了酒,我完全不是他的對手。他正在瘋勁上,見有我來“襲擊”他,他騰出一隻手,把我一摔,我一下子幾乎不知道哪是天哪是地了,隻覺得自己的背部狠狠地撞在了牆上,劇痛起來,還好這包廂的是木板牆,否則我這脊梁骨都要斷了,搞不好還可能成活死人,這該亡的明宏,喝醉了還不忘他暴虐的習性。
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聽見了明宏清晰地說出了這句話,而雲影身單力薄,早已失了反抗的能力,我看她被明宏搖得快要暈倒了,我撫著劇痛的背,順著牆站了起來,對旁邊的兩個男子淩厲地嗬斥道,你們還不上去救人!他們這才反應過來,走上去,和明宏扭了一陣,才把暈乎乎的雲影救了下來。扶著雲影,準備走開,又聽見明宏在喊,別走,別離開我,素兒,別……
素兒?我一震,止住了腳步,讓兩個客人把雲影帶走,並關上了包廂的門。素兒是瀟淑妃的閨名,從明宏嘴裏說出的“素兒”,我不知道除了瀟淑妃還能有誰。我走到他身邊,費力地扶起他坐到牆邊,他嘴裏依舊在嘟嘟囔囔著什麽,我聽不清。我想想,覺得很奇怪,雲影長得不像瀟淑妃啊,他怎麽會來這兒迷雲影的?他今天在宮裏又遭遇了什麽,連隨從都沒帶一個,就出宮了,還喝得醉醺醺?胡想瞎想了一通,不過的都不重要,還是覺得引他的話最重要,看他醉得那麽死,肯定有戲。
“三皇子,”我搖了搖他的手臂,沒反應,“三皇子?明宏?”他唔了一聲,又沒了聲息,可不能睡著了啊,“明宏,我是素兒,你醒醒……”我繼續叫他,可還是沒反應,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臉,依舊沒有反應。
此時,我心底浮起了一個強烈的念頭,殺了他,殺了他,沒有人會知道是我幹的,他在酒醉中死去,我立刻啟程回宮,從此這個世上江珊就徹底失蹤。殺了他,為嬋兒和吳艾報仇,我心底的呼聲越來越強烈,我緊張得手都發抖起來。我在心裏對自己說,動手吧亂紅,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了就再也沒機會了。想著想著,手也不由自主地拔下了頭上的玉簪,死死地握在手裏,嬋兒,姐姐要為你報仇了——
我湊到他跟前,剛舉起握緊玉簪的手,他忽地睜大了雙眼,我啊地喊一聲,玉簪落地,清脆的玉碎聲震動著我的耳膜。我大氣都不敢喘,驚恐地看著他,心想這次肯定完了,自己還是太魯莽了,死不瞑目啊。他定定地死死地看了我一陣,我試探地喊道,“三皇子……”
“不要叫我三皇子!”他突然坐直身子歇斯底裏地喊了起來,我又是一驚,冷汗飆了一身,隨即,他又把頭靠在了牆上,嘴裏碎碎念,“我不是三皇子,我不要是三皇子,我是你的明宏,素兒……素兒……你為什麽要他不要我……要他不要我,就因為他是,因為他是我的父皇嗎……你可以不要我,素兒,可是你為什麽要嫁給父皇……你讓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說到這兒,他竟然嗚嗚地哭了,邊哭邊說,我一個字也聽不清了,沒想到堂堂七尺男兒,竟然這般模樣,看來這酒,不是好東西。他哭訴了一陣,話又說得清晰了,惡狠狠地,“……你這個壞女人……我最愛的女人,為了當皇妃,對我視若無睹,還生下了父皇的兒子,我的弟弟,我要你不得……安寧……”
我越聽越驚,也越聽越欣喜,到後來,都不知道是該驚還該喜,這又是個驚天的秘密,短短沒幾個月的時間,我已經獲知了兩件宮廷醜聞,要是不小心被有心人利用,隻怕後果不堪設想……可是,要是我自己來當這個有心人的話……
嬋兒,原諒姐姐不敢手刃仇人,可是姐姐保證,他一定會比死,更難過!我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躺在床上,越想越遠,精神也很放鬆,明天要回宮了,好好睡一覺吧,不知過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沒了意識……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意識朦朧中覺得全身無力,又聽見屋裏有些響動,睜開眼,看見藍色的床幔,頃刻感覺天旋地轉,又似乎聽見衣服摩擦窸窸窣窣的聲音,“她醒了。”一個人在說話,是男聲,接著一張臉出現在我麵前,好奇地端詳著我,也沒出聲。我驚了一下,這是誰?一臉的風流俊俏相,一看就是那種到處拈花惹草的浪蕩子,我到底在哪兒?我掙紮著想做起來,可是一點力也用不上。難道我又穿越了,可是眼前這個男子還是一身古裝啊?難道又穿到別的時空去了?老天爺啊,別整我了吧!我一時間鬱悶得很,也沒敢出聲,怕說錯話嚇著別人。
“你看什麽看,沒見過漂亮女人啊,還不動手,你不上我可上了!”他突然出聲,不對,他的嘴巴沒動,房間裏還有別的人?不是吧,我到底穿到哪兒了啊!我費力扭過頭,啊!以為會震耳欲聾的尖喊聲,此刻卻聲如細絲,聽起來跟呻吟就沒什麽兩樣。
我看到的是丁相兒子,那個敗類!原來我沒有什麽鬼運氣再穿越,而是我的房間遭賊了,還是兩個采花賊,那麽眼前這位就是名副其實的采花賊了?天啊,救命啊,誰能聽見我心裏的呼救!
費了好大的力氣,我喊出聲,“你們……禽獸!”我原來還想說你們要幹什麽的,覺得很傻,就改了直接罵人了,“救命啊!”我又喊了一聲,喊完就泄氣了,聲音才跟平時正常的說話聲一樣,救命啊,怎麽辦!都怪我,鳳娘給我安排了個最中心的房間我不要,怕隔壁傳來一些不該聽到的聲音,就選了風雨樓最偏僻的房間,隔壁的連續三四間房子壓根兒就沒人住,現在可怎麽辦!
“叫你給她噴點媚香,你又給她什麽軟筋散,現在叫叫嚷嚷的把人叫來了怎麽辦!”丁相兒子不滿地埋怨。
“再唧唧歪歪我就連骨頭沒不給你剩下!”采花賊低聲喝止丁相兒子,“隻有你這個窩囊廢才會要靠那些勞什子,沒了那些東西你就不行了是吧!”丁相兒子被搶白,又不敢出聲,隻悻悻地盯著我,又哀求采花賊,“這個娘們,我想很久了,你不能在這時破壞我們的盟約。”這兩個禽獸不如的家夥,還有盟約!
“那好,看著美娘子這般如花似玉,爺高興著,得慢慢享受,今晚換個玩法,你滾出去!”采花賊色迷迷地看著,頭也不回地對丁相兒子說,“沒叫你不許進來!”難道他們平日裏還要一起上不成,這兩個禽獸,沆瀣一氣,到底汙了多少姑娘的清白!
眼看他就要把手伸過來了,我心裏急得死了的心都有,又想不出半個對策,冷汗也冒了出來,可愣是半句話也逼出來,心裏狠狠地罵自己,亂紅啊,你啞巴了嗎!
“姑娘,莫怕,我會很溫柔的。”采花賊依舊色迷迷地,就著我的薄紗睡衣,順著指尖到肩膀,一路輕輕地來回觸摸,蜻蜓點水般,我的寒毛立馬立了起來,“聽坊間傳聞,姑娘是這風雨樓的藝妓,色藝無雙,冰清玉潔,氣質非凡,宛若下凡仙子,今日一見,我偷香不往此生啊!”
偷香?這名字取得倒直接,“偷香公子何不把你的兄弟一起叫來,好好看看我這藝妓,是不是色藝無雙冰清玉潔?”我找到突破點了,喜歡冰清玉潔的,好,偏不讓你遂願。
我的聲音有氣無力,聽來更加魅惑,采花賊的喉結上下動了一下,不是就這麽發情了吧,天啊,救命!但他被我的話誘住了,“我的兄弟?姑娘何出此言?”
“嗬嗬……”我故意嬌笑一聲,“公子既叫偷香,按理就應有個兄長叫竊玉,一起來,不是更有趣。”看他驚愕地看著我,我又笑著接著說,“我怕是要讓公子失望了。本姑娘色藝無雙,談不上;冰清玉潔,純屬扯淡。公子,您以後可要學乖了,這坊間傳聞,豈能取信?君不知這風雨樓裏,就沒有一個幹淨的身子。公子可知本姑娘在樓裏的姑娘中以什麽才藝出名嗎,本姑娘可以一己之力,伺候兩位爺,既然公子沒有兄長來,何不叫外麵的丁公子進來……”
他的臉色如壞天氣中的雲朵一般,千變萬化……我雙眼放著電看著他,繼續我的“豔妓”計。
過了好一會兒,他一聲奸笑,我毛骨悚然,失敗了,心裏的焦灼又湧上來了。他說,“江珊姑娘,既然如此,你得慶幸,我偷香從來不屑殘花敗柳,不過既然姑娘這般有趣,那偷香就為姑娘破一個例,好好嚐嚐你這朵蜂蝶采盡的野花。”說完,他欺身上來,鼻子在我發絲間嗅了嗅,我全身繃緊,緊張得像一把拉滿的弓,心裏又氣又急,身子又使不上一點力氣,眼淚都急出來了。
“哈哈哈哈……”采花賊笑了,我的反應徹底出賣了我,“好有趣的姑娘。”我徹底失了理智,大聲喊,“救命啊……救——”他迅速地在我身上點了一下,我發不出聲音了,他會點穴!
他坐到我的床邊,掀開我的被子,兩眼放光地看著我薄紗褻衣底下的身體,我死死地盯著他,兩眼漲澀,我要看清這個禽獸的樣子,在我有生之年我要他不得好死!他伸手開始解我的褻衣,嘩的一下,褻衣被他撕開了兩半,全身一涼,隻剩下一件肚兜和褻褲——嬋兒,嬋兒,你在哪兒,你來救救姐姐,嬋兒,你也這麽絕望過嗎,你怨恨姐姐還沒給你報仇嗎,嬋兒……
“我求你,放過我。”我哀求,我發不出聲音,可是我的嘴巴還是在懇求,“放過我……”我知道這樣很愚蠢,向一個喪盡天良的罪犯求救,可是我一籌莫展了,我不要,救我,誰來救救我——
又嘩的一聲,我的肚兜也被他扯下了,胸前一覽無遺,他又慢慢地把頭湊了上來——我從喉嚨裏逼出一聲絕望的吼叫,依舊無聲無息,淚模糊了我的眼睛,展延,救我……這個時侯,我居然心裏還閃過這個男子的名字,求求你,救救我——
門外傳來一聲悶哼,接著,啪的一聲,門被打開了,我扭頭,模糊中看見一個黑衣人飛身而入,一手抓住偷香往牆上一摔,偷香一個翻身,在牆邊站穩了,看著黑衣人。黑衣人轉過臉,拿劍一挑被子,蓋住了我的身子,我感激涕零。
偷香似乎看了一眼黑衣人的腰間部位,驚異道,“覺情宮……”偷香來不及說話,黑衣人劍鋒出鞘,直逼偷香,兩人打鬥了起來。隻見黑衣人身若遊龍,窄狹的空間沒有似乎阻礙,他的招式如行雲流水,卻招招凶狠,劍劍擊向要害,可偷香這采花賊的功夫也不弱,赤手空拳擋過了幾劍;但他無心戀戰,閃過黑衣人幾次致命的進攻後便奪門而逃了。
黑衣人收回長劍,轉過頭來看了看我,一言不發,眸子裏卻仿佛有一絲異樣的神情,可我明辨不得。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細致的小瓷瓶,在我床邊坐下,又伸手在我身上點了兩下,“你……”我的啞穴被解了,開口說話,又想掙紮著起身。
“別動。”他製止我,聲音裏有說不出的寒氣,“中了這種軟筋散越掙紮越無力的。”他把小瓷瓶的藥丸倒出了,喂了我兩粒,“過半個時辰你就可以行動了。”說完正欲轉身離去。
“恩公,”我叫住他,“今夜承蒙恩公搭救,敢問恩公尊姓大名,來日小女子定……”
“不必了。”他再次打斷我的話,說完就走了,留給我一個黑夜般的身影。
總算有驚無險,我依舊躺在床上,驚魂甫定,腦子開始運轉。這個人究竟是誰?為什麽出現得那麽及時,要是再遲一刻,隻怕我現在……他為什麽救了我又一聲不吭地走了,剛才偷香說了“覺情宮”三個字,就是那個江湖上神秘的情報機構嗎?如何得知我此刻遇賊了,還來救我?覺情宮還是一個鋤強扶弱的組織?不對不對,要是真的那麽俠義,偷香這種人早死絕了,憑我聽來的江湖傳聞,覺情宮要是真想絕了民間這些奸淫擄掠的事,那是易如反掌,這種能力連朝廷都自歎弗如,而由於曆來朝堂江湖井水不犯河水,才沒有起什麽爭端,天下太平而已。那麽他是真為救我而來的,還是……恰巧路過……
嘎的一聲,門開了,“江珊!”雲影衝了進來,緊張地叫我,“我在。”我出聲應道。“你,那采花賊……”雲影止住話,臉色凝重,沒敢往下說。
“我沒事。”我笑著回答她還是關心我的,雖然她對我“勾引”明宏的事不齒,再加上前天我又從明宏手中“救”下了她。不對,她怎麽知道我遇賊了?“你得知我……”
雲影想消除我的疑惑,“剛才我迷迷糊糊中,有人打開我房裏的窗,留下了一張紙條,說你遇采花賊了,要我來照顧你,我就急急過來了。”可是我更疑惑了,黑衣人怎麽知道風雨樓雲影和我熟稔,知道找雲影來照顧我。這是不是隻能說明一件事,就是他在監視著我?
“如此,是他了。”我對雲影說,“剛才一個黑衣人在采花賊手中救下了我,然後又去通知你。”
“黑衣人?”雲影不解,但是又說,“看來是些行俠仗義的大俠吧。總之,你沒事就好了。”雲影從衣櫃裏拿出一套衣服,扶起我,“來,我幫你把衣裳穿上。待會兒我讓人把浴桶拿過來,你好好洗個澡。這個地方,你還是別待了,明日天亮就走吧,采花賊來了一次,定會來第二次……”
“雲影,”我舉起有了些力氣的手,握住她的手,“謝謝你。”萍水相逢,她能如此真心待我,已是不易。
歎了一口氣,雲影說,“江珊,應該是我謝謝你,”她停了停,看看窗外灰蒙蒙的天,“若不是你,隻怕我這輩子都不能再見到他了。”
他?我不解地看著她。
“林公子。”雲影如釋重負地說,“你登台的第一天,他便來過,我看見他了,遠遠地站在角落,聽你唱曲。”
什麽!!明宬也來過,不過我緊張什麽,他又不認得我,“那你可有找過他?”
“找過,你登台的第二天。”第二天他也來了?“我找他,問他還記不記得他救過我。他坦然地看著我,說沒有。我又問他當初為何為我贖身,他想了一陣,說,不為別的,就為我手中的好琴藝,同時琴中人,他不希望看見這樣的琴藝淪落到青樓中來,可是他沒想到我居然還在青樓中廝混……”雲影慢慢地說著,神情中有說不出的惆悵,是啊,惦念了這麽久的人,絲毫不在意自己,這是怎樣的失落,“我知道我讓他失望了,我也知道我永遠也不可能得到他的一絲情意,所以我放棄了。”
“雲影……”我該怎麽安慰你,你確實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況且,他還有一個丁琅嬛那樣的才女。
“第三夜,你給明宏單獨包了,他就沒再出現了,所以我想,他是為你的曲子來的。”雲影落寞地說,“我過不久也會離開這兒的,可能是自己走,可能是跟像明宏這樣暫時迷戀我的人走,哪怕贏得一時的寵愛也好……”
“不!”我粗暴地打斷她,“你不可以跟明宏!”要是雲影跟了明宏,等我回宮,計劃實施成功之時,她當何去何從,就算她是在宮外被明宏“豢養”起來,也免不了會受到波及,“答應我,你可以跟任何人,但是不可以跟明宏,雲影,你要聽我的,一定要聽我!”
“你是怕我和你搶嗎?”雲影笑道,“放心,我不會的,我不跟他就是了。你就這麽喜歡他?”
“你就當我是吧,”我解釋不了,隻好背了,“總之你一定要離他遠遠的。”雲影疑惑地看著我,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靜悄悄地走出了風雨樓,我最後回頭看一眼晨光中的風雨樓,牌匾上“風雨樓”的三個鍍金大字在晨光中顯得寒氣瘮人,這裏埋葬了多少女子的青春,更埋葬了多少夜夜守在深閨中的女子,也差點埋葬了我,獨獨沒有埋葬那群負了天下的尋歡客。可對風雨樓,我沒有憎惡,沒有不齒,永別了,風雨樓。這個差點讓我失去自己的地方,我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此刻的寧靜是短暫的,天一亮,會立刻熱鬧起來,尋歡賣笑又相續上演,而我,無心再看。想必鳳娘不會為我的失蹤大驚小怪,我留信說明了,而且當初也是說好的,我來去自如。鳳娘也算是個風塵奇女子,不知道她有什麽故事呢,不過,這一切都與我無幹了。
黎明時分,送走雲影後,沐浴更衣,洗淨青樓裏的濃厚氣息,對鏡梳妝,換上亂紅的妝容,那個平凡的其貌不揚的婢女。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畫皮的女鬼,靈魂永不示於人前,隻占據著亂紅的皮囊,隨心所欲地描繪自己的容貌,卻心驚膽顫地在凡人的麵前步步為營。其實我怕有一天,有人發現我的來曆,會不會把我視為異端,置之死地而後快。不過想想,又覺得自己的想法過於杞人憂天,我循規蹈矩,守口如瓶,如何能讓人得知自己的底細。停止這種無聊的想法,我自嘲地笑笑,向安東門走去。
很順利地就進了宮,安東門的侍衛沒有為難我,看到我出示的千儀宮腰牌,便放行了。
重新走在大氣磅礴的宮廷建築群中,久違的束縛感又回來了。此番回宮,凶險難測。我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不知道我為什麽勢單力薄,也要螳臂當車,我隻知道,嬋兒死得太冤了,吳艾死得更冤,所以我要明宏不得好死!以德報怨從來沒有出現在我的生活裏。
踏進千儀宮,我朝裏麵試圖歡快地喚一聲,“亂紅回……”,看見眼前的景象,忙止住了聲,庭院裏走道兩邊站了幾個宮人,誰來了,這排場?難道千儀……
“公主!公主——”我一邊走,一邊喊,一頭撞上了一個人,糟糕,又撞誰了!還好沒碰倒人家。
“喲喲喲,我這老骨頭。”我抬頭,看見彌月,呀!急急地說,“彌月姑姑,對不住了,亂紅魯莽。公主怎麽了?”
彌月還沒來得及說,太後也走了出來,“千儀丫頭沒事,就等你回來哄哄她了。”語氣很奇怪。
“奴婢該死。”我跪倒在地,太後肯定是怪我出宮那麽久了,哎,又回到跪跪拜拜的日子了。“起來吧,不要一回來就該死該死的,哀家沒怪你。”太後疲憊地說,“你尋親的事如何了?”
尋親?我細一想,哦,估計是千儀的說法,“稟娘娘,尚無進展。奴婢叩謝娘娘關愛。”
“此事急不來,”太後歎氣道,“進去看看長公主去吧。彌月,起駕回宮吧。”
看著太後遠走的背影,我突然覺得她……垂垂老矣,才幾天不見啊,宮裏發生了很多事嗎?
“你回來了。”千儀倚在門邊,虛弱地說道,她整個人瘦了一圈,一旁多虧還是娟兒扶著她,不然她肯定要站不穩了。
我小跑過去,從娟兒手中扶過千儀,心疼地說,“公主,奴婢不過幾天不在,你怎麽……”我又看向娟兒,“你們怎麽能把公主照顧成這個樣子了!還不快傳太醫。”
“亂紅姐姐……”娟兒語塞。
“你別怪她,是我自己的事。”千儀抓住我的手,“不必傳太醫了。”
“公主,你這是……”我無奈,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無從勸慰。
千儀病懨懨地看著我,良久,“扶我進屋吧。”
安置好千儀,把她扶到軟榻上躺好,又在她腦後墊了一個軟枕,在她對麵坐定,有幾分氣惱,“公主,你怎麽能絕食來糟踐自己!”扶她一路過來,知道她弱成這個樣子,原來是絕食所致,她怎麽就想到這麽一個餿主意!難怪太後憂心成那個樣子了。
“母後逼我的。”千儀痛心地說,“她要我在莫君銳和顧展延中選一個。”
啊?這算是哪門子的選駙馬?不過不對,千儀是喜歡莫君銳的啊,怎麽是逼?“公主,難道你不喜歡莫將軍?為何說是太後逼你?”
“我不要他!”千儀恨恨道,“母後說我必須在這兩人中選一個,這是她明明白白告訴我的。母後變了,她不疼我了,她巴不得要把我嫁出去。”這明明是賭氣話。
這是怎麽回事?必須在二人中選一個,為什麽?莫君銳,顧展延二人……難道是……肯定是!曆來皇宮嫁出去的女兒,有幾樁不是政治婚姻?遠的不說,就說七公主那個未見麵的駙馬,長安侯世子,聽說就是一個病秧子,所以才連百花節都沒出現。可是太後是不疼千儀了嗎?不見得,她給了千儀選擇的機會了,“公主,那你也不能一直這麽下去……壞了自己身子,不值當啊!”
“對,所以我剛才告訴母後,我選顧展延!”千儀依舊口硬,難道她和莫君銳又談僵?這個莫君銳,明明是馳騁沙場的英雄,怎這麽小的事都鬧不明白,他就真的不喜歡千儀?我不信。千儀要選顧展延?不行,她不能選他。
“公主,這是你的終身大事,不能草率,更不能意氣用事。顧展延,就真的是你心裏要選的那個人嗎?”我提醒千儀,同時也在心中問自己,我攔千儀,是為了她還是為了我自己?顧展延!難道在他如此鄙視我之後,我還要惦記於他,就為那句什麽都不是的話?亂紅啊亂紅,你何時能清醒。
不,我不是為自己,我是為千儀,顧展延如果真的是喜歡千儀,他就不該在追著千儀時,又跑去風雨樓找江珊,不專情的男人,我不相信他能給千儀幸福,而且……“公主,你可知道,遠在玄洲,顧世子已有兩房妾室,而莫將軍,依舊孤身一人。”
“那又如何。難道我要棄快樂而選痛苦嗎?他不要我,他說他不要我,你知道嗎,亂紅,他和母後一樣,明明白白地告訴我了,不是我妄自猜測!”千儀垂淚道,“我寧願要一個三妻四妾卻憐惜我的人,也不要一個守住我一人卻要我獨守空閨的人。”
我頭痛,這些人,怎麽就這麽不痛快,愛呀愛的,明明白白就好了,考慮那麽多作甚。他們何來那麽多的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