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寡人有疾
一切歸於寂靜，太塵上尊與盧玄道相對而立，蘇景琮咽了口唾沫，走了上去。他順路撿起劍鞘，望著這兩個活神仙，感歎道：“這場架打的，真教人心潮澎湃。”
盧玄道臉上有不加掩飾的疲態，他擺擺手，示意蘇景琮再靠近一些，咳了一聲道：“那一招斬天裂可曾看清楚？”蘇景琮輕輕點頭：“約莫會了三四分，再勤加練習，一月之內就能掌握七分甚至八分。”
太塵上尊望著蘇景琮道：“你這小子不說心性根骨如何，隻說這份過目不忘的天賦，就能讓天下武人羨慕死。帶著這個小劍仙走吧，要是舍得，就去紫金樓給他買一株天靈根，否則恐怕他再熬上十天半月，也就油盡燈枯了。”
蘇景琮大驚失色，連忙問道：“盧前輩，怎麽回事？”
盧玄道微微一笑，顯得極為豁達，“生死小事，有什麽好擔心的。能有機會抵達元仙之境，哪怕不過是短短瞬息，我亦死而無憾。”
太塵上尊不留情麵的拆穿了盧玄道的話：“他不顧根基，以生命代價練劍，隻為了能在某個瞬間，將境界強行提升至元仙。若不打這一架，他還能多活一年半載，我本不願出手，實在是這小子太過執拗，非得問劍於我。我估摸著，他之所以非得問劍，有一大半原因都在於你，想傳授‘斬天裂’，光憑嘴皮子可不行。”
盧玄道輕輕擺手，示意太塵上尊無需多言，後者隻好把一肚子話都憋回去。
蘇景琮輕聲道：“盧前輩，我們回去。”
盧玄道微笑道：“這麽久了，還稱呼我‘盧前輩’，你不覺得生分？”
蘇景琮深吸口氣道：“盧叔叔。”
盧玄道笑得格外開心，他向麵前的少年拱了拱手，與蘇景琮二人拔地而去。少年模樣的太塵上尊望著遠去的兩人背影，自語道：“又是一個為情所困的傻瓜。”說罷，他自嘲一笑，當年的自己，不也是這樣？
回到岐王小殿將盧玄道安頓後，蘇景琮火急火燎的將楊青風找來，吩咐這位岐王小殿的管家，去京城最大的藥坊德濟堂買一株天靈根。楊青風剛要動身，蘇景琮卻把這個大管家喊住，自己親自過去。
皇宮內，太塵上尊剛剛與皇帝蘇景逸講過那一戰，聽到劍仙盧玄道需要以德濟堂獨有的天靈根續命，蘇景逸立馬吩咐小太監出宮，去找一個人，將德濟堂裏的天靈根掃蕩一空。
既然你盧玄道自尋死路，那就怨不得朕送你一程了，誰讓你壞了我母後的謀劃，讓她大病了一場！
蘇景琮思量片刻，換上一身尋常公子哥白袍，走向那座位於京城東街的德濟堂。這座藥坊來曆可不簡單，據說祖師爺是一百年前那位以一張藥方去除瘟疫，救下百萬黎民百姓的藥王，坊裏隔一些年便會出一張濟世神方。
有人甚至堅定地認為，當年青霜劍仙之所以能抵達元仙境界，被譽為青蓮劍仙第二，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他獲得過一張出自德濟堂的仙家藥方。至於到底有沒有這件事，眾說紛紜，不一而足。
蘇景琮才靠近德濟堂的大門，立馬有伶俐的小廝走上來恭敬道：“不知這位公子來我德濟堂，是要尋醫，還是來買藥？”
蘇景琮單刀直入：“天靈根，你們這兒有沒有？”
小廝領著蘇景琮走入裝飾雅致的樓閣，笑道：“真是巧了，三日前我們樓裏剛進了一批天靈根，公子您先在此歇息，稍候片刻，小的這就給您取來。”
蘇景琮安然坐下，開始打量七年前他來過多次的樓閣，也不知當年賜給他藥方的那個老人還在不在。
周圍有一些隱晦的視線，也在打量蘇景琮，炙熱夾雜些欣喜的多是一些女子，而羨慕甚至嫉妒的，就是男子的視線了。不論蘇景琮在西北歧地民間口碑如何，但凡見過他的人，沒有不被這位岐王長相折服的，或許那潘安宋玉也不過如此。
幾個來此地買藥的女子湊在一塊竊竊私語，一邊偷偷打量著坐在大堂椅子上的蘇景琮。
“董觀貞，你不是說這輩子，一定要嫁一個比那個負心漢還要好看的男人嘛，去啊，那個公子就很合你胃口，看著像個會些拳腳把式的讀書人，比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要強上不少。”一個梳著垂鬟分肖髻的俏麗少女悄悄說道，言語間十分大膽。
東唐自從遷都以後，風氣漸漸開放起來，比起前朝對女子的約束，可以說幾近於無。一百多年前的女子，連外出都得以厚重錦布遮麵，甚至於有些世家高族的女子，嫁人之前，半生都不曾走出過四角高牆。
那個十五六歲少女口中的董觀貞是一個年方雙十的秀氣女子，她握著一方錦帕無奈笑道：“當初我所言，不過是負氣話，結果被你這小丫頭一直記到現在。我們女子，難道離了男人就不活啦？哦，對了，你啊，現在還隻是個女孩。”
那少女氣的輕輕擰了董觀貞一下，氣呼呼道：“就你不是女孩？明明沒嫁過人，好像自己見識過什麽大世麵一樣。哎，韓瀟那小丫頭怎麽還不出來？莫不是真生什麽大病了吧？”
稱別人為小丫頭，其實她才是這個小團體中最小的一個。
那邊的竊竊私語，蘇景琮自然聽得到，隻是無心理會而已。在閉月坊裏，這種女兒家的閨房悄悄話，他還聽得少了？
那個略有些嬰兒肥的俏麗少女見自己的朋友一點也不主動，索性為朋友赴湯蹈火，悄悄說道：“這個男人長得好看極了，董觀貞，我去給你牽紅線。”她身旁的三位好姐妹拉都拉不住，隻能看著這個少女走過去。
她徑直走到蘇景琮身邊，俏生生施了個萬福，以少女特有的天真嗓音輕聲說道：“這位公子，我有個朋友對您一見鍾情，您可否移步一見？我向您保證，她長的十分好看，絕對讓您滿意。”
蘇景琮失笑道：“有多好看？比天仙榜第一那位寒月仙子還好看？”
小丫頭被蘇景琮反將一軍，有些訕訕道：“寒月仙子可是享譽諸國的天字號大美人，哪個女子能比得上她啊，公子您可真會說笑。”她仍是不死心，堅持道：“公子真不願意與我那朋友見上一麵？”
蘇景琮沒來由想捉弄一下這小丫頭，故意哀歎道：“你知道我為什麽要來德濟堂？”
小丫頭茫然搖頭。
蘇景琮欲語還羞，又歎了口氣，道：“因為我寡人有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