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蛟龍
“昨夜我封住你心脈之時，發現你體內竟有一些幽冥寒泉殘毒，你被人下毒了？”盧玄道忽然問道。
蘇景琮點點頭，“這事回頭再算帳吧，反正不會就這麽輕易揭過！”
“你這趟入京，是要去那武聖閣？”盧玄道又問了一句。
蘇景琮道：“原本不打算去武聖閣，但看來不去不行了，卡在一品關口已經有些日子，昨夜本可……”
兩人雙雙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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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黃河，再往東走還會經過那條傳聞孕養出一條百丈蛟龍的大江。
五天後，蘇景琮一行人抵達蛟龍江畔。他直接雇了兩條大龍船，連人帶馬車一起上船順江流往東而去。這裏正是前代地理大家所著《水經注》裏的三峽所在地，兩岸高山如仙人一劍怒劈而成，陡峭異常，最窄處不過八十丈。須知，這蛟龍江到了京城那邊，足足有一千丈寬廣，入海處更是海天一色，分不清哪裏是江麵，哪裏是海麵。
蘇景琮站在甲板上，扶著欄杆眺望遠方。
他不暈船，哪怕流水湍急無比，令腳下大船劇烈晃動。
船上人都還好，最不濟也是三品武夫，擱在一城一鎮中，那就是威名嚇人的大俠豪強了。但拉車的八匹馬不過凡間良駒，此刻遭了大罪，躺在船艙裏吐著白沫。
負責照看這些馬的船上幾個雜役看見這一幕後並未如何緊張，擺渡這麽多年，他們早積累了許多對付這種情況的經驗。幾個人圍在馬旁，給馬按揉穴道，原本吐白沫幾乎止不住的情形，即刻好轉起來。
不知何時，盧玄道來到蘇景琮身後，望著兩邊崖壁感慨道：“鬼斧神工。”
蘇景琮好奇問道：“前輩是第一次來這兒？”盧玄道搖搖頭，指著極遠處道：“第二次。那裏兩麵崖壁上分別有四字，幾乎可說是天下劍客心中的聖地。年輕的時候走江湖，曾去那看了一眼，這才有了日後的成就。”
六年前就藩之路，蘇景琮便看過那八個字，字字如劍，氣勢雄奇。據說兩麵崖壁上的字分別是由這一千年來兩位絕頂劍仙以劍寫就，北邊岩壁上是青蓮劍祖留在人間的唯一真跡，是那“氣衝牛鬥”四字，南邊岩壁是四十年前青霜劍仙來此懷古，心中劍意被青蓮劍祖留下四字勾動後，當即刻下。
大龍船終於駛到有八字的岩壁所在，蘇景琮抬頭去看，“劍氣長存”四個大如城門的字映入了眼簾。昔年初見，隻覺得兩麵岩壁上的字平平無奇，哪裏是劍仙所留。過了這些年握劍之後再看，每一字都讓人如身處劍仙毫無保留碰撞的戰場中央。
才看了一眼，蘇景琮便雙目刺痛，不敢再看。
盧玄道平靜道：“以你當下修為境界，最是能體會到這兩幅字裏的奧秘，想得到些好處，不吃苦怎麽行？”聞言，蘇景琮立即睜開雙目，哪怕眼睛已經淌出血來，也強忍著痛楚不閉眼。他雙拳緊握，指甲掐入肉裏。
一刻鍾後，盧玄道屈指彈在蘇景琮額頭上，讓這個已經陷入瘋魔狀態的年輕人沉沉睡去。
岩壁上兩幅字本為金色，當蘇景琮感悟之後，其上神光暗淡許多，成了淡金色。
這位有資格扛起當今天下劍道的男人望著兩麵崖壁喃喃道：“此生無望留字了。”
沒多久，蘇景琮便醒來，這時大龍船早已駛離那兩幅字所在。盧玄道望著麵如金紙的年輕人，遞去一杯熱茶道：“你可知為何兩位劍仙前輩，都會選擇在這裏留下墨寶？”
蘇景琮輕抿口茶，想了想道：“流傳最廣的說法是，這巫峽水裏有一條蛟龍，時常興風作浪，傷人無數。千年之前，青蓮劍祖途經此地，一劍斬蛟龍，又以劍作筆，寫下那四個劍意雄渾的字，鎮壓水中其他惡蛟。這則傳聞有真有假，反正我不信什麽蛟龍之說。人間怎可能有僅存於天庭的這種生靈？”
盧玄道搖搖頭，道出一則秘辛：“傳說是真的。千年以前天庭發生了一場動亂，本為天庭靈種的蛟龍趁機下天，離開了天庭，下界為禍人間。青蓮劍祖順著蛟龍江一路追殺，直到這巫峽才將其斬殺。不然你以為青蓮劍祖有蛟龍處斬蛟龍的聲名是怎麽來的？”
蘇景琮心頭震顫，難怪那位前輩能被後世劍客當作神一樣看待，隨便一則事跡流傳出來，便是一樁神跡啊。
“青蓮劍祖留下四字的劍意再渾厚，也抵擋不住時間衝刷，一千年過去，水下或許又有蛟龍蠢蠢欲動，所以四十年前青霜劍仙才會再來這兒同樣留下四字。否則你以為他們二人真的隻是閑得無聊，顯擺自己的書法功底？”
“水中還有幾條惡蛟？”蘇景琮好奇問道。
盧玄道搖搖頭：“不清楚，水下是蛟龍的主場，人族修士很少敢下水一觀。憑借我如今修為，下水後遇見與青蓮劍祖所斬殺蛟龍修為差不多的，恐怕隻有死路一條。”
盧玄道突然歎了口氣，道：“此生無望青蓮劍祖的境界了。”
他周身猛然迸發出雄渾劍意，似乎是一吐胸中憋悶。好在這股劍意並無任何殺傷力，否則距他不足三步的蘇景琮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沒有人注意到，大龍船底下有一道連綿百丈的巨大白影。
當夜幕降臨時，大龍船上掛起一個個大紅燈籠，兩條船銜尾而行燈火通明。
天空突然傳出隆隆雷鳴，眼瞅著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就要降落，蘇景琮早便回到船艙內，打坐煉氣，為自己衝破一品瓶頸積攢力量。
盧玄道盤坐在床上，古劍龍牙橫放於膝，微微皺眉。劍修直覺異常敏銳，他心底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憋悶感。難道是有人鎖定了他的氣機，要對他出手？
中年劍仙輕輕搖頭，伸手握住伴隨他三十年的老朋友。有劍在手，當今天下，他不懼任何人，包括如今已是武聖榜第一的那位元仙境前輩。
一道道雷龍砸落在大地，天威浩浩，不可抵禦。蛟龍江上隻剩下一些個能抵禦風浪的大船，那些小渡船早便收工回家了。
當雷鳴越發鎮人心魄之時，本就洶湧的江水，愈發暴躁。
大浪滔天，幾乎要掀翻所有大如樓閣的渡船。
盧玄道起身，閃掠至大龍船頂，以他雄厚修為擋下滔天巨浪，否則這艘船已經被拍散成一塊塊木板。魏老頭出現在第二艘大龍船頂，同樣替船隻擋去浪花，神情凝重。
這片水域，隻剩下兩艘大龍船還在水麵漂蕩，其他大小船隻，都已經被河水吞沒，落水旅客的嚎叫聲被一聲聲驚雷蓋過。蓮生小和尚已經下水救人。
船艙內的蘇景琮吩咐手下護衛立即跳船救人，能撈一個是一個。他也從顛簸不已的船中走出，舉目去看。
一聲龍吟響徹雲霄，今夜所見，蘇景琮此生都不會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