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有一刀
白衣人的修為不曾抵達龍象之境，否則蘇景琮絕對會掉頭就跑，他才不會注重什麽英雄氣概，經曆那麽多事後，如今他隻相信，活著比天還大。
騎馬狂奔的白衣王爺握刀，漫步而行的白衣殺手持劍，雙方氣勢有些平分秋色的模樣，就看誰的爆發力更強一分。若非看到王爺能匹敵這個白衣殺手，否則吳路斷然不會隻站在一旁掠陣。霍將軍吩咐給他們的任務，是不顧一切代價護衛王爺安全，哪怕他們因此全部身死。
刀劍相撞，激蕩出無邊風雷，騎馬的蘇景琮力道更大，似乎占了上風。急急斬殺對手趕過來的符春秋略微放心，看樣子他還是小覷了王爺的實力，即便這殺手觸摸到了龍象邊緣又如何？王爺可是十三歲就抵達龍象之境的頂尖奇才，早早見識過仙道中的大風光。
一絲上風不足以確定勝局，唯有把上風化為優勢，再把優勢擴大，最後的局麵才會被牢牢把握在手中。蘇景琮深知這一點，沒有任何欣喜之色，調轉馬頭，從白衣殺手身側衝出去，使了一手燕反擊。
與那白衣殺手擦肩而過之時，蘇景琮分明看到，那人眼中出現一抹戲謔。
棄馬飛身而起的蘇景琮那一招燕反擊，沒有命中目標，他心中一緊，抽身暴退。
一個瘦小老人閃身而上，持一柄大霜刀，仰麵擋下白衣人劈落一劍。劍風呼嘯，吹的老人須發向後飄蕩。若非他同樣身為一品武人，有一縷罡氣護體，那傾瀉而開的劍風，就能直接將他皮肉吹散。
棄了唾手可殺的符春秋不要，白衣殺手一腳將老人踢飛，對上持刀疾馳的蘇景琮。他身外化出三個一模一樣的分身，四個白衣蒙麵殺手，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讓人眼花繚亂。
既然分不清誰是本體，索性一刀全部劈了！蘇景琮橫刀，斬出一掛星河。四道身影都被囊括其中，無一遺漏。白衣殺手眼中有冷笑，淡漠而無情。此地爆發出刺目光芒，昨夜便被他刻畫好的陣法，先前隻是落了一場箭雨，真正的力量，現在才得以展現。
小心放好三位袍澤遺體後，瞧見了這一幕的吳路立即驅馬上前，原來這陣法才是這場襲殺的真正殺招。
便是那三名受傷不輕的騎兵也入了陣，符春秋吐了一口血沫，持大霜刀呼嘯而來。
“你以為我化出三道分身，隻是迷惑視線的煙霧彈，殊不知，有了這陣法加持，三個分身，都具有我本體全部的力量，蘇景琮，真想不到你最後是死在我手中，給我妹妹陪葬吧！”
這場襲殺從頭到尾，隻有這個白衣殺手說了這麽一句話，約莫是他覺著蘇景琮死到臨頭，忍不住想要釋放心中的喜悅。
如一掛星河的刀氣，被一個白衣人分身以劍攔住，論絕對力量，這個觸摸到龍象境邊緣的白衣殺手，的確稍勝蘇景琮一分。
四個一模一樣的白衣人一起出手，一人對上那幾個他眼中的雜兵，一人攔下已經沒剩幾分氣力的老人，最後兩人將蘇景琮圍住。
歧地兩州，明麵上仙道修士唯有三人，一個是岐王府頭等護衛，那個姓魏的獨臂老頭。還有一個是才與蘇景琮分別不久，正趕往京城的那個老道人。最後一個是岐王軍頭號猛將，也是頭號儒將的霍青。雖說三人都與蘇景琮有密切的關係，但三人離這座被陣法籠罩的戰場，隔著不小的距離，沒人來得及插手這場戰鬥。
不論吳路和那六名輕甲騎兵如何悍不畏死，他們都衝不出阻攔人的防鎖，每一次進攻，都會被隨便一道劍氣逼退。那個白衣殺手也不急著殺他們，如同貓吃老鼠前，最後的戲耍。
老人符春秋已經提不動那柄八十二斤重的大霜刀，憑著最後一口氣，不斷向陣法深處衝去。那個白衣人都已經不屑於出劍了，一腳複一腳，將老人踹倒在地。
深陷陣中的蘇景琮極為狼狽，才交手十餘招，已經是一幅遍體鱗傷的淒慘畫麵。白衣殺手玩夠了，一前一後持劍分別刺向蘇景琮腦袋和後心口。
年輕王爺沒有絲毫慌張，他不想死，但不代表他怕死，十四歲那年，他經曆過遠比現在更危險的殺局。當時他身邊沒有一個護衛不說，還有兩個需要自己保護的人，隻是，無論他怎麽努力，最後有一個人，永遠活在了十四歲，至今六年，蘇景琮都不敢拾起那段記憶。
刺向腦袋的那一劍，被蘇景琮扭頭險險避開，從他耳下穿過，在耳垂上留下一個血縫。而最致命最危險的刺向他後心口的一劍，已經是避無可避。年輕王爺隻是在扭頭之際，將手中唐刀從身後掃開，讓原本正中心髒的一劍，偏移了半寸。
望見從後胸穿過，在蘇景琮前胸露出的劍尖，守衛這位年輕王爺二十年整的老人一雙渾濁眼睛滾下一顆豆大的眼淚。前半生他是一個江湖浪蕩子，與人去吳家偷一柄仙劍，結果被抓，鎮壓一年。
後來吳家放了他們幾兄弟，還問他們願不願意加入吳家，他們身為江湖兒女，沒個穩定居所，有這等機會，定然是不肯放過。吳家修行十餘年後，他又隨著當時還是小姐，後來差點成了皇後的蘇景琮娘親，入了宮中。後半生他看著小姐的兒子一點點長大，直到今日。莫非要他這個無徒無子無親人的老家夥，就這麽看著視若自家孫兒的王爺，被人斬殺？
他辦不到！
符春秋最後笑了一次，口中呢喃道：“王爺，日後別忘了清明節給符爺爺捎上一壺好酒啊！”
老人顫顫巍巍，拄著刀才能站起身子，望見以傷換傷被險些斬掉胳膊的蘇景琮，怒吼道：“我有一刀，名大霜！”
此地傳出震耳欲聾的轟響，埋在地裏的十餘座陣基直接爆碎，一道如巨龍般的刀氣，帶著刺骨冰寒，將那以劍斬向蘇景琮腦袋的白衣殺手撞飛，他化出的三道分身化為純淨的靈氣歸於天地。
初夏季節，此地寒涼如落新霜。蘇景琮倒地之前，看見的是持刀而立的瘦小老人，虎死不倒架！
一切都黑暗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