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箭如雨
不算寬闊的跑馬道上,一紅一白兩匹駿馬並行,十騎跟在身後。歧地被中原那邊笑話是窮鄉僻壤,養不出什麽好馬,蘇景琮不信這個邪。這些年來,他開設各種為百姓所不齒的產業,所賺到的任何一筆銀子不是砸在那支六千人的岐王軍中,就是砸在馬上。
他專門從西域請來相馬師,花重金購得一批汗血寶馬,在歧地唯一一片大草原上,建了一座馬場。到現在,哪怕是曾笑話他這位岐王的那些中原清流士子,都有不少偷偷摸摸找關係,從那座馬場為自己買一匹寶馬。
蘇景琮最喜歡白馬,這件事整個歧地無人不知,因為他經常帶著一群大甲士,在城中策馬而行。行人一看到是白馬領頭,都是立即做鳥獸狀散開,生怕被碗口大的馬蹄踩斷了脊梁。
騎著棗紅駿馬的老頭望著蘇景琮,笑道:“王爺昨夜氣勢,可是令老奴心驚呐。”
老人向來在蘇景琮這邊以奴自居,但蘇景琮卻不會拿這位使一杆八十二斤大霜刀的老人,當作奴仆,一直當作長輩對待。
“符爺爺,你可別笑話我了,昨天你在那劍鞘下站了足足兩個時辰,可別說你一無所獲。”蘇景琮玩笑道。
隻是這名為符春秋的老人歎氣道,“老奴可沒有王爺的悟性,再多看十個時辰,也看不出什麽名堂,估摸著這輩子,修成神仙是沒指望嘍。”
那十名輕甲鐵騎無人插話,勤勤懇懇做好他們隨從的本分。歧地百姓官員中,這位岐王沒有什麽好名聲,即便是在那六千岐王軍中,蘇景琮仍舊名聲奇差。
十名輕甲鐵騎,在軍中可是能以一敵十的好手,為首那個黑臉壯漢,更是一位二品武夫。霍青將軍安排他們守衛王府,聽候王爺差遣,哪怕心中不願,這些人也會兢兢業業完成任務。就算現在王爺讓他們立即去死,這十人都不會皺一下眉頭。霍將軍的話,在他們這些兵卒耳中,比聖旨還有分量。
一老一少聊著聊著,話題就拐到那武聖榜了,如今第一已經空懸足足四十年,不知何時稷下學宮才會給第一添上人名。
許是想起了昔日在江湖中摸爬滾打的光景,使大霜刀的老人符春秋眼中露出追憶色彩,道:“王爺年輕了些,可是沒有機會見識這天下四十年前的光景,那會兒榜上第一乃是一位用劍的神人。當時老奴才是一個與王爺差不多大的毛頭小夥子,沒能有幸親眼目睹那位神仙人物的風采,隻能在江湖上一聽到他的消息,就立馬動身趕過去,往往是老奴才到,那位神仙就走了。老家主當初曾與陳劍仙坐而論道,後來本常年居於武聖榜第六的他,便牢牢占據武聖榜第三三十年,無數挑戰者,都不能擋下他半招。從那位劍仙消失至今四十年,武聖榜第一一直空懸,其中未嚐沒有期待著他再出世的意思。”
蘇景琮自然知曉那位神人的名號,姓陳名青霜嘛,他第一次知道這個名字,還以為那位神人是個女兒身。後來了解多了些,才知曉那位神人不僅是男人,更是千百年難遇的無雙俊公子。
“一劍可敵百萬師,以一敵三,打敗當時排在二三四的三位高手,那位陳劍仙的英雄事跡,我小時候耳朵就聽出繭子了。”蘇景琮一臉神往道。
符春秋不無遺憾的說道:“王爺當初也有望坐一下那武聖榜第一寶作座,隻可惜當年······”
蘇景琮沒讓這老人接著說下去,雖說沒能留住母親的性命,但這並不代表他後悔當初的做法。他隻恨不能用自己的性命,換回母親。
羅禪寺中,獨臂的高大老人,已經跪了一天一夜,一尊尊泥塑佛像,沒有一個願給他一份希望。聽聞此事後,羅禪寺主持弟子趕了過來,希望能勸這位老人快些起身,免得跪傷了身體。隻是任誰來當說客,沒能求到一紙平安,老人就一直跪著。
十六七歲的小和尚生的唇紅齒白,雖然是一顆光頭,卻比無數有頭發的男子更俊俏。他眼中一直有一抹化解不開的憂鬱,任誰家小娘看見,都會為之心碎。
眼見不能讓老人起身,這個樣貌出眾的小和尚隻好退下,前去稟告師父。
真要拆了這座羅禪寺?魏姓老人麵容悲苦。羅禪寺本是北陸那邊一座千年古刹,因避北陸滅佛之禍,才輾轉四方,最終被蘇景琮熱情接納。以前的蘇景琮,不信佛不信道,對儒家那一套也不如何待見,隻是當他在意的親人一個個相繼離世後,他就逐漸信了佛與道。哪怕隻是不願讓少爺最後一點寄托破滅,這位獨臂老人,也不會拆了這座羅禪寺。
他終於起身,以一位仙道高手的身子骨,跪一天一夜,也隻是一件小事,但有些看不見的痛楚,比淋漓鮮血更可怖。他幾乎站不穩,差點踉蹌倒地。剛隨住持師父趕到的小和尚看見後,一個箭步衝了過來,將老人扶住。
小和尚沒說什麽讓人一聽就覺著佛法艱深的話,而是望著大殿內供奉的這一排佛像,怒道:“連人間疾苦都渡不得,我如何敢相信你們留下的經書?”
他即便是生氣,眼中亦含愁鬱。
老住持隱約生怒,聲音木然道:“蓮生,不可褻瀆佛祖。”
小和尚有些委屈,閉口不言。獨臂老人道謝後,就要抽身離開。
居中最高大的那座佛像,陡然間大放金光,刺得人睜不開雙眼,小和尚卻大睜著雙目,恍若未覺。
那等異象不過出現了一刹那而已,獨臂老人發現當金光迅速消失後,他遍布老繭的手中,多了一張金紙。即便是以老人古板的心性,也有落淚的衝動。他恭恭敬敬拜了三拜,感謝佛祖賜福。
小和尚冷笑道:“原來佛祖也怕被人罵。”
有十多年不曾見過這等場景的老住持,亦是萬分欣喜。即便輾轉數千裏地,佛祖也未曾忘記他們這群虔誠的信徒。
一陣箭矢如雨般落下,密密麻麻遮天蔽日,能造成這等奇景的,恐怕是上千名弓箭手齊齊出動。整座歧王軍的弓箭手加在一塊,也不會超過一千名。
符春秋袖袍鼓漲,撐開一道光幕,將漫天箭雨強行攔下。蘇景琮握住那把他帶在身邊十三年之久的唐刀,眸蘊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