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射殺尚書
正值程寄書與顧寧謠用膳期間,二人調侃取樂,交談甚歡,便見一著白衣的不速之客,急步踏上這閣頂。
素來文人雅客都愛穿白衣,所謂君子如玉,白衣加身更顯風雅韻味。
當然,也不是所有穿白衣的男子,都本性溫潤優雅,比如眼前這位——許久未見的國舅爺。
王世淮還未到桌前,就急哄哄叫嚷起來。
“我說程大小姐,你這也太過心急了吧。你倒是爽快啊,剛回京還沒多久,一箭就給人戶部尚書暗殺了,這後續怎麽收尾,你這麽能耐,你教教我啊!”。
然而,飯桌上的兩人聽聞此話,無動於衷,依舊隻顧大口喝雞湯,還時不時誇誇廚房秦嬤嬤的手藝。
很好,本公子竟然被無視了。
王世淮一看桌前這兩人,越發來氣了,咬牙切齒地咆哮起來。
“我說程寄書,你是耳朵聾了,還是眼睛瞎了,我這麽個大美男在和你說話,你聽不到嗎?”
“哼。”
一聲冷哼回應了他,不過這回應倒不是來自用膳的二人,卻是坐在暗處的隱衛寒昭。
這下王世淮是真的怒了,正欲發作,程寄書便悠悠然開口。
“此處可沒有什麽程大小姐,隻有小生荀朗,不知王大公子您這是叫誰應呢?”
還未等王世淮回話,旁側的顧寧謠也應和著:“就是就是!金陵可沒有什麽程寄書,隻有我的朗哥哥喲!”說完還調皮地對來人做了個鬼臉。
王世淮一臉無奈,神色間的緊張之情,卻未曾舒緩。
程寄書倒是從容地給他打了一碗雞湯,笑眯眯地端給他。
“國舅爺難得光臨寒舍,無奈小生家徒四壁,無甚好物招待,僅以雞湯孝敬一番。”
一副諂媚十足的樣子,看著也是有些滑稽。
可惜,當事人此時並無心說笑。
見此情景,程寄書倒是正色起來。
“今日這事,也非我一時的衝動。我此番回金陵的目的,你是知道的。現在,我不過是卸了一條狗腿,狗雖還能跑,卻也跑不快了。”
罷了,她又再次開口:“此事我讓寒昭親自動手解決,她身手了得,一般人倒是查不到她。加上,戶部尚書魚肉百姓多年,且不說逢年過節要人上門送禮‘孝敬’。單單他平日做的那些勾當,想必你也在京中也有所耳聞。”
王世淮對於這點,倒是極為讚同。戶部尚書沈廉人不配其名,他的名中雖有“廉”這字,但幹的卻都是行賄**之事。
正所謂: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哎,說來他有今日,也都是自己作出來的。
王世淮略微沉吟,開口問她。
“你這暗殺倒是利落,隻不過案發現場怎麽處理?後續南帝若是嚴查,又該如何處置呢?”
聽聞此話,程寄書對著他擠了擠眉,眼裏忽閃著狡黠的光。
“案情發展至今已有半天了,狗皇帝那邊倒是沒什麽特別動作。不過此處是京兆府尹的管轄區域,想必此刻隻有京兆府尹的人手在查而已。”
說完,又對著王世淮諂媚一笑。
這一笑,王世淮就懂了,又想讓他來善後了。
他故作冷笑狀:“朗月公子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又想讓我出馬給你擦屁股了!”
程寄書一聽這話,隨即哈哈哈笑了起來,連連拍了拍王世淮的肩,臉上帶著欣慰的表情。
王世淮看她這樣,也隻能苦笑置之。
算了,再說了,這又不是第一次給她善後了。
而顧寧謠看著他們這樣,即便不知道他們具體在說什麽,也能大概了解些情況。
隻是有時候啊,人呐,揣著明白裝糊塗也挺好的。
她心下也清楚,因她在這裏,他們也不會把話說得太明白,便找了個理由先行回府。
程寄書點點頭,也是會意了她的意思,便讓寒昭派人暗中護送她回候府。
她倒不是不相信顧寧謠,隻是這其中牽扯太多,她到底還是不想把謠謠卷入京中這漩渦罷了。
待顧寧謠走遠,程寄書便命人撤走膳食,二人走到塌上對弈廝殺了一番。
正玩得起勁,王世淮卻執著黑子遲遲不肯落下。
他一手撚著棋子,慢悠悠地開口:“你方才還有話沒說完吧,畢竟顧小姐在這,有些不方便我倒是懂的。”
程寄書頭也不抬,眼神依舊注視著棋盤。
“京中表麵繁華,背後爛如腐肉。謠謠隻是個單純善良的小姑娘,我隻希望她平安順遂,永葆童真。可惜生於亂世,這世道的陰暗不是她這樣的姑娘可以承受得了,更何況這事說來與她也有些關係。”
說到這,她深深歎息了一聲又補充道。
“誰叫我們遇上了一個**的狗皇帝。自他十五歲那年登基,濫殺成癮,**成性。且不說宮內美女如雲。臣下為了討好這位少年帝王,無所不用其極。戶部尚書沈廉,竟然主動獻上自己的寶貝女兒,真真是令人反胃。”
此話一出,二人沉默了一會。
是啊,自六年前新帝阮明昊上位以後,這金陵,再也不是昔日那平靜之地了。
見氣氛有些凝重,程風輕雲淡地說道:“至於案發現場,你且放心,周遭百姓對這尚書可是恨之入骨,又怎會放過此次複仇良機?”
王世淮不解此意,滿臉疑惑看著她。
“詳細說說?我隻知今日那西街一片狼藉,倒是不知具體情況如何。”
程寄書冷哼一聲,“那西街居住的多是貧苦人家,自沈廉上位,天天高頭大馬在那晃悠。眼瞅著誰家若有相貌出眾的女兒,直接下手強搶,美其名曰‘請’,也不管人家骨肉分離,這種行為和土匪有什麽區別!我竟不知我們南朝的官員**至此,要是早知道,我去年就動手了!”
說罷她抿了口茶,稍稍平複下心情,又接著剛才的話。
“那日案發時,百姓也沒有急於去報信,反而是投擲爛菜葉子,臭雞蛋等等‘孝敬’於他。就算他當時不死,也得被當場砸死吧。甚至聽聞,百姓中有一勇猛者,手起刀落,即便他已經死了,也要廢了他下麵。世人皆知,南朝篤信佛道兩家,若是有輪回,也必要讓他黃泉路上做個太監,想來真是大快人心啊!”
王世淮聽到這,再看看對麵的女子,雖是在笑著,卻極其陰冷,令人不太自在,尤其是衣物下麵的東西,聽著都感覺到有微微痛感。
他在心裏默念著以後一定不要惹這女人,老夫子有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誠不欺我!
什麽英勇的百姓,估計也是她朗月閣的人。
他收了收心,也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換了副調侃的語氣緩和氣氛。
“聽追雲說,你們寒昭連人家馬車也都給劫走了?莫非朗月公子缺錢了?若是你缺錢了,大可和本公子借呀!非要這種不幹不淨的馬車,留著不鬧心嗎?”
程寄書也不看他這副打趣的神態,她神色越發嚴肅,甚至透著些哀傷。
“你可知,那是什麽車?那可不是普通的馬車,這就是京中女子聞風喪膽的‘逍遙車’。”
“什麽?那竟是逍遙車!”
王世淮激動地站起來,無意間還打翻了手邊的茶杯,碎了一地渣滓。
隻是他的心思不在這些碎渣上,隻自顧自喃喃念起了金陵大街小巷流傳的順口溜:
“逍遙逍遙,無處不逍遙。隻見女兒入,隻聞女兒哭。不見女兒出,女兒作黃土。權貴樂逍遙,百姓斷腸苦。”
此後,二人也不再言語,這事太沉重了。
單單從坊間給逍遙車編的這個順口溜就可以看出,那輛車非同一般,堪稱萬惡之首。
這些事情,也確實不能在顧寧謠麵前提起。
畢竟,昔日她也差點成為那車裏的待宰羔羊。
想到這,程寄書攥緊了自己的拳頭,恨恨地在心裏發誓道:
逍遙車,逍遙車,從明日起,我讓你再也逍遙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