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053大難臨頭各自飛
又過了二十多天,蕭文雨也經曆了十幾天的煎熬。這二十多天,他不停地給路家清和路家廉打電話,他們倆的電話都是關機,他也去了南方省政府兩次,答複是路家清在出國公幹,他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國。海洋世界的海洋劇場封了頂,但沙門區政府以工程停工為由,不願支付第二批工程款,蕭文立在和他們不停地周旋著。
他晚晚做噩夢,夢見銀行的人來南天大廈要錢,夢見法院的人查封了南天大廈,夢見法院的人查封了白雲山城,甚至夢見了警察給他戴上了手銬,送他進了監獄。
這天早上,他刮胡子的時候,撥了撥頭發,赫然有了幾根白發。以前,他曾一次又一次地假想自己有一天,頭發突然白了,然後酷酷地倚老賣老,現在他剛剛二十多歲,卻有了白發。
南天國際的擔保款已經逾期兩個多月了,王行長也給自己打了幾個電話催自己還款,但這些僅僅是口頭上的催款,不知道哪天突然來了法院的傳票。
吃早飯的時候,文紅突然告訴他,昨天張曉禾和她說,蕭大成有二十多天沒回家了,給他打電話,他說公司的事情多,沒空回來。她很擔心南天機械是不是有什麽危機,蕭大成沒空回來。
蕭文雨一驚,南方秋季交易會剛剛結束,他原想去葉橋鎮找蕭大成周轉一部分資金過來換商業銀行的擔保款,現在看來,這一個想法恐怕又落空了。
吃了早飯,他沒去南天大廈,也沒通知蕭大成,開車前往葉橋鎮。到了南天機械,他停好車,直奔蕭大成的辦公室找蕭大成。
到了辦公室門口,忽然聽見裏麵亂吵吵,有人在激烈的爭執。他急忙推開門,十來個工作人員在和蕭大成爭吵著什麽,看見他來了,急忙停了下來。
蕭大成看到了救兵,沉著臉和兩個領頭的工作人員說:“張家山,邱密,你們先回去,我和蕭主席談了之後,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複。”
張家山和邱密眾人衝蕭文雨點點頭,離了辦公室。
蕭文雨坐下後,笑著問蕭大成:“大成叔,他們在搞什麽?”
蕭大成給他倒了杯水,苦笑著說:“出大事了,南天機械要散夥了。”
蕭文雨一驚,看看蕭大成。他憔悴了許多,也蒼老了許多,頭發長了寸許,頭發一條一條地打著綹,油膩又蓬亂,胡子好多天沒修理,拉裏拉碴,額頭有了皺紋,兩鬢隱隱地有了白發。“大成叔,出了什麽事?”
蕭大成挨著他坐下,懊悔地說:“文雨,我對不起你,南天機械要出大事了。”
蕭文雨拍拍他的肩膀,笑著安慰他說:“不要急,有什麽事慢慢地說。”
蕭大成緩了口氣,“上個月,歐洲一家重卡車廠客戶投訴我們,說我們供給他們的齒輪軸斷裂,造成了一輛卡車刹車失靈,碾死了一個路人,他們檢驗後發現,咱們的鋼材不合格,夾雜嚴重超標。他們要求我們賠償3億元。”
蕭文雨頭皮一陣發麻,“這些零件是從哪兒產生的?”
蕭大成苦笑著說:“我排查了這批零部件的來處,是陳翔的機械廠供的貨。”
蕭文雨勃然大怒,“他也太過分了,竟然拿劣質鋼材來糊弄我們。”
蕭大成又苦笑著說:“亞洲金融危機之後,越來越多的外資企業來中國投資建廠,鋼材需求量也越來越多,這也抬高了鋼材價格。市場鋼材價格高了,陳翔想多賺錢,隻能買一些小鋼廠的劣質鋼材。有次他供貨的零部件在加工的時候斷了,我警告了他,但他不僅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不僅他自己的工廠給咱們供貨,也叫他一些狐朋狗友的工廠給咱們供貨。”
蕭文雨憤怒地說:“你有證據嗎?如果有證據,找他索賠,不僅要他賠償歐洲的賠償金,也要賠償咱們的名譽損失。”
蕭大成無奈地苦笑著說:“我找了,開始的時候他不承認,後來拿出了他們的送貨單和化學檢驗報告,他沒法抵賴了,但立即翻臉了,暴怒地說賣個咱們劣質產品怎麽了,不僅索賠沒門,他以後都要供這樣的貨,咱們敢不要,他叫咱們南天機械關門。”
蕭文雨也怒了,“這個狗仗人勢、驕橫跋扈的紈絝子弟,真以為他仗著他老爹的權勢能在南方省隻手遮天嗎?”
蕭大成長長地歎口氣,“他能不能隻手遮天我不知道,但咱們停了他的供貨,他立即反擊了。”
“他怎麽反擊?”
蕭大成又苦笑著歎口氣,“和他相比,咱們像一隻螞蟻,咱們鬧僵後,上次我去外貿部門開具出口退稅證明,他們說咱們的出貨明細有點問題,需要重新審批,延遲出具證明。”
蕭文雨暗暗叫苦,像南天機械這樣做機械加工出口的企業,不管利潤多少,至少能換回15%至20%的出口退稅。15%至20%的出口退稅,這和小企業的8%至12%的利潤相比,很多小企業寧願少賺錢或者不賺錢甚至賠錢也要做出口,是他們能在出口退稅上挽回所有損失。
出口退稅的多少,不僅僅與行業有關,也與幫他們辦理退稅的負責人有關,能退多少,什麽時候退,全靠負責人說話了。南天機械的零部件利潤一般在8%左右,但他們有了陳翔這層關係,退稅的時候,經常是20%,有時候25%,退稅時間也快。現在陳翔報複他,延緩了退稅,這對南天機械是一個重大的打擊。
蕭大成接著說:“去年春季交易會和秋季交易會,咱們接了60多億的單子,今年春季交易會又接了40多億單子,這100多億的退稅,至少損失了15億至20億元。”
“其他呢?”
蕭大成回答說:“他又找了他一個稅務部門的朋友來威脅張家山邱密眾人離開南天機械,不然派人查他們的稅。”
蕭文雨一陣默然,張家山和邱密眾人盡管加盟了南天機械,但他們偶爾也接一些單子自己生產,像他們這樣的機械加工廠,如果不偷點稅漏點稅,根本不能生存。稅務部門也很清楚這些機械加工廠的實際情況,一般是睜隻眼閉隻眼,但真要查了,大家誰也不能清清白白。
“他們現在占了咱們多少股份?”
蕭大成歎口氣,“這幾年,南天機械發展很快,咱們接的單子也越來越多,盡管咱們買了不少機器,但有時候也要接納一些小機械廠來完成單子,南天機械60%左右的機器是咱們自己的,剩下40%左右是合夥人的。”
蕭文雨又是一陣沉默,南天機械接的單子太多了,整個工廠是滿負荷生產,不要說有40%的人退出,即便有10%的人退出,他們也無法完成客戶的交貨期,這個釜底抽薪太狠毒了。
“咱們轉一些單子給其他小機械廠呢?”
蕭大成往後捋了捋頭發,苦惱地說:“這兩年,鋼材價格漲了太多,咱們不管是從南口鋼鐵廠或其他鋼鐵廠拿貨,能成爐成爐地拿貨,價格和質量相對有點有些,但一些小機械廠不能包爐,隻能從市場拿散夥,價格高,質量沒保障。咱們接的一些單子已經賠錢了,他們敢接手嗎?”停了停,“這種情況下,誰敢接咱們的單子,不是拔陳翔的虎須嗎?”
蕭文雨想了想,“南口鋼鐵廠和咱們是戰略合作夥伴,他們不至於跟著市場漲價太多吧?”
蕭大成恨恨地說:“他們沒漲太多價格,但他們的質量太差了,咱們有些零件做鍛壓的時候,零件直接開裂了。我找他們,他們不僅不認賬,反而說他們的質量要求符合國標,咱們故意提高標準。”
“咱們怎麽生產呢?”
蕭大成聳聳肩,“國內的鋼鐵除了北方鋼鐵,幾乎都是一個水平,很多性能滿足不了國外的技術要求,一些客戶要求比較高的鋼材,我們或者買北方鋼鐵的散貨或者買進口的鋼材。”
“咱們找北方鋼鐵大批量采購呢?”
蕭大成又苦笑著聳聳肩,“進口鋼鐵價格太高,性價比遠遠低於北方鋼鐵。北方鋼鐵有自己的市場鏈,流出來的鋼鐵非常有限,俺們根本拿不到貨。”
“咱們找幾個大鋼鐵廠包爐,要求他們按照我們的要求生產呢?”
蕭大成苦惱地說:“這至少又要在現在的價格上提高10%,這比原來的價格高了30%。”
“原材料價格上漲,客戶也要給予一些補償吧?”
蕭大成長長地歎口氣,“接單子的時候,大家不停地降低自己的要求,簽協議的時候,誰也不敢附加這個條件,原材料漲了多少,咱們隻能自己吃進了。”停了停,“我在和他們協商,但願不願意,這要看他們的心情,我不抱敢太大的希望。”
蕭文雨反而笑了,“這是暫時性的,中國缺少鋼材,外資鋼材必然大肆進軍中國,中國本土鋼鐵企業在外資鋼材的壓力下,必然擴大產能和提高技術要求。”停了停,“南天集團已經危機重重,一旦泄露了,他們更加想散夥,不如我來和他們談談,他們願意留下與咱們同甘共苦,咱們以後不會忘記他們,他們想散夥,咱們也好聚好散。”
蕭大成愣了,“文雨,如果散了夥,咱們根本完不成人家的單子,人家叫咱們賠償,這不是十億八億能擺平的了。”停了停,歎口氣,“們有3億的工業銀行短期貸款年底要到期了,長期貸款有8個多億,我不想做壓垮南天集團的最後一根稻草。”
蕭文雨又笑了,“你能這麽想,即便這次危機撐不過去,咱們也能東山再起。”又停了停,現在大家散夥,咱們仍然有緩衝時間,往後拖個一年半載,客戶要交貨了,他們提出散夥,咱們緩衝時間都沒了。你約他們明天上午開會,我來和他們談談。”
蕭大成原想蕭文雨來壓製這些人,現在蕭文雨卻默許了他們散夥,無奈地說:“好吧,我通知他們。”
蕭文雨想了想,問:“大兵叔怎麽樣?”
蕭大成讚賞地說:“大兵主管咱們汽車和摩托車零部件業務,經營的倒是有聲有色,他即便不做出口,利潤也不低。”
蕭文雨又想了想,“你叫大兵明天也出席會議。”
蕭大成愣了,“你今天來了,不和他見個麵嗎?”
蕭文雨苦笑著搖搖頭,“不必了,今晚我住你家,明天再和他談談。”停了停,“你給嬸子打個電話,她很擔心你。”
蕭大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煩心的事太多了,沒心情給她打電話,反而叫她擔心了。”說完,急忙給張曉禾打電話。
掛了電話,蕭大成開始通知南天機械的股東們,告訴他們明天上午蕭文雨要集合大夥開會。歐洲客戶索賠和陳翔威逼利誘之後,有的人鼓動著要散夥,其他人人心惶惶,不知道何去何從。有的人表麵上繼續帶著工人們幹活,暗地裏卻在盤算散夥之後的策略。現在蕭文雨來了,又集合他們開會,至少表示,蕭文雨已經有了他的主意,不管是不是散夥,他們至少要有一個結論了,不必再忐忑不安地懸浮著。
蕭文雨晚上沒回白雲山城,他住在了蕭大成在葉橋鎮的家。叔侄倆除了談南天機械的危機,也談了整個南天集團的危機,他們商議了半夜,也沒有一個好的策略,隻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