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回廢庄
先前在賭石坊中足足賺了六百多兩雪花銀,盧仁嘗到了甜頭,更加不願放棄賭石。
這日他從家裡拿了五十兩,再次進了賭石坊中,鋪子里的掌柜認出了盧仁,眼見著這盧姓書生換了一身綢緞衣裳,面色也變得紅潤幾分,知道這人也過了幾天好日子。
招呼夥計把人迎到架子前頭,掌柜的餘光往那邊瞟了瞟,看到盧仁挑了兩塊毛料,去到李師傅面前解石。
眼下沒有了開張時的優惠,解一塊石頭要花上一兩銀子,盧仁腰間掛著的錢袋子滿滿都是銀票,自然不差這一兩二兩的銀錢,當即一揮手,讓李師傅將那兩塊毛料都給開了。
今日盧仁的運氣依舊不錯,開出了一塊春帶彩,另外一塊是紫羅蘭,只可惜兩塊翡翠分量都不大,瞧著大小充其量能做一塊玉佩,虧得都是糯冰種的,還能值個七八兩銀子,這麼一算,盧仁還有的賺。
拿著兩塊翡翠原石回了家,盧仁剛一進門,就看到了一個粉衫女子站在院子里,這姑娘年紀輕輕,也就十五六歲的模樣,臉蛋白皙勻凈,腰身如柳,胸脯雖然一片平坦,但一舉手一投足之間都帶著一股難言的韻味兒,盧仁雖然早已娶妻,在面對這樣年輕秀美的女子時,也不由多看幾眼。
女人的臉可真小,五官雖然說不上有多精緻,但由於皮膚柔嫩的緣故,顯得十分嬌俏,比起章氏那個黃臉婆不知強出多少。
男人手心發癢,想要伸手試試在白皙面頰上輕輕摸一把,偏偏盧仁是個讀書人,禮義廉恥還沒不能拋,即使心裡頭生出了腌臢心思,面上也不能表現出來。
玉蓮沖著盧仁福了福身,輕聲道:「玉蓮見過盧公子。」
兩人說話的功夫,盧母便走了出來,沖著盧仁試了試眼色,輕聲道:「玉蓮是城西劉員外的女兒,你快些將人家送回去,省的家裡長輩擔心。」
做護花使者對於盧仁而言,也算是一樁好差事,他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劉小姐,請。」
眼見著兒子跟劉玉蓮前後腳走出去,盧母笑的嘴都合不攏了,劉家資產豐厚,只有劉玉蓮一個獨女,只要兒子將劉玉蓮娶過門,等到當家人一蹬腿兒,那萬貫家財豈不都成了他們盧家的?
越想心裡越美,盧母暗自琢磨著該如何把章氏休了,那種不會下蛋的母雞在章家多呆一天,盧母都覺得晦氣。
劉玉蓮在城西也算是出名的美人兒,盧仁一路將人送回府,白凈的臉上滿是笑意,舉止親昵,渾不知這副模樣全都被從書院回來的章瑞收入眼底。
章瑞心中怒意橫生,但他馬上要參加鄉試,若是與人起了爭執,前程怕是就保不住了。他心裡想得明白,知道像盧仁這種渾人,姐姐還是趁早與他和離了為好,盧家母子兩個從根子上就壞透了,他就不信盧家能有什麼好下場。
加快腳步回了家,章瑞沒有隱瞞,將自己在正街上看到的一幕原原本本地說給了章氏聽。
眼見著章氏面上血色盡褪,章瑞心中也生出了幾分不忍,卻沒有開口勸說。
所謂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能夠成為夫妻,本身就是極有緣分的一件事,女子若是和離或者被夫家休棄,名聲傳揚出去都不好聽,但比起盧家那個火坑,別人嘴裡頭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又能算得了什麼?
章瑞心疼章氏,這才沒有開口。
女人的臉色忽青忽白不斷變換,過了好一會,才聽到章氏頹然開口:「盧仁眼下跟劉氏呆在一起,想來是早有打算了,和離之事等他說出口就是,我只要帶著囡囡就行。」
章母在院子里做活,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並沒有插言,只是費力地推著石磨。
對於盧章兩家的事情,盼兒根本不知情,她開賭石坊不過是一時間的心血來潮,哪裡想到會拆散了一對夫妻?從邊城回來后,盼兒就一直住在侯府里,一開始是為了養胎方便,等到入夏之後,她便被悶熱的天氣弄的有些膩歪了,尋思著去廢莊裡小住幾月。
褚良日日都要去到城北大營中當值,大營離著城門口不算遠,每日趕到廢庄也是使得的。
心裡轉過此種念頭,盼兒便將想法跟褚良提了一嘴。
男人端坐在八仙椅上,聽到小媳婦的話,略微思索了片刻,便點頭應允了。
眼前這個嬌氣的,原本就不願意跟京城裡的那些女眷打交道,再加上寧川那廝如同狗皮膏藥似的,恨不得緊緊黏在盼兒身上,這樣一來,還不如讓小媳婦在廢莊裡避暑,也省的那些阿貓阿狗的鬧出什麼岔子。
給褚良說了搬去廢庄一事,盼兒便跟欒玉一起,將衣裳細軟之類的東西全都給收拾起來。
最近柳先生家中來了客人,也不太方便繼續將小寶接到府中教導,索性將功課布置好了,一大家子坐在馬車上,直接趕往廢庄。
老侯爺如今已經年過七旬了,但因為常年喝著藥酒的緣故,他身子骨比起尋常老人要硬實許多,此刻他坐在馬車上,一手抱著小寶,一手抱著毓秀,樂得合不攏嘴,刻板嚴肅的面孔上也露出極為濃郁的喜色。
盼兒給老侯爺倒了一杯蜜酒,將毓秀接到懷裡。
小寶鼻子靈,聞到蜜酒那股香甜的滋味兒,眼巴巴地盯著澄黃的酒液。
褚良穩穩坐在一旁,看到兒子這副蠢相,忍不住撇了撇嘴。
老侯爺心情好,看到孫子想喝,便拿筷子蘸了些酒水,讓小寶嘗了嘗味兒。
蜜酒入口之前,小寶還以為此物肯定如同百花蜜一般,香甜可口,哪想到一舔筷子,火辣辣的感覺霎時間在口腔中迸發,小孩一張白凈的臉漲的通紅,舌頭伸的老長,直喘粗氣。
看到這一幕,盼兒忙不迭倒了一碗清水,塞進小寶手裡,悶笑道:「快喝點水壓壓辣味兒。」
小寶兩手捧著碗,咕咚咕咚將水全都給咽進肚裡,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娘,大灰跟狼牙是不是又肥了?」
盼兒頓了一下,她已經快一年沒在廢庄呆過了,對於大灰跟狼牙兩個還真不太了解,畢竟剛回京城時,肚子里還懷著毓秀,實在不好挪動地方,便忽視了莊子里養的動物。
除了那兩隻大個兒的之外,那隻巴掌大的懶猴盼兒臨走之前是交給柳氏照顧著的,柳氏心細,懶猴模樣又生的可愛,約莫相處的也挺不錯。
離京之後,山路就不太好走了。
車輪軋在地上,發出吱嘎吱嘎的響聲,盼兒掀開帘子瞧見了遠處裊裊升起的炊煙,知道快到地方了。
這整整一年,廢庄都是由周庄頭單獨照看著的,跟萬氏成親之後,周庄頭辦起事來比先前不知沉穩多少,莊子里的莊戶雖然多了幾十人,但招進來的人手全都是老實本分的,不止幹活麻利,品行也好的很,萬萬不敢做出那等偷雞摸狗的損事兒。
守在庄口的莊戶自然認得定北侯府的標誌,當即將馬車放了進去。
以前盼兒所居的小院兒在莊子深處,坐著馬車須得經過一片胭脂稻田,一片果林。
哪想到剛經過桃林時,車外就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狗叫狼嚎。
隨著聲音越發逼近,褚良一把將淡青色的帘子掀開,剛一跳下馬車,那隻黑不溜秋的獒犬就張著血盆大口,撒歡兒一般撲了上來。
這隻獒犬日日吃著帶靈氣的生肉,比起一般的犬類要健壯許多,虧得褚良常年習武,力氣不容小覷,否則要是被自己養的狼牙撲倒在地,堂堂定北將軍的臉面可就保不住了。
「嗷汪!嗷汪!」
盼兒掀開帘子一看,發現獒犬兩隻土黃色的前爪搭在了褚良的肩膀上,粉紅的舌頭上掛滿了涎水,忽的一下就舔了男人一臉。
看到這一幕,小女人不厚道的笑出了聲:「將軍,這才離開一年,怎麼狼牙叫的動靜都不對了?」
褚良白了盼兒一眼,有些鬱悶道:「還不是大灰給帶歪了?」
一匹野狼跟一隻獒犬整天呆在一塊,野狼姦猾狡詐,獒犬腦子要稍微笨些,即使喝了靈泉水也沒聰明到哪裡去,能記著不對莊子里的佃農下口就不錯了,真要多聰明,褚良自己都不信。
小寶先前見過獒犬跟大灰,小孩子慣是愛瘋鬧的性子,此刻伸出手摸了摸野狼頸子上的灰毛,刺稜稜的有些扎手。
大灰油綠的眼珠子死死盯著小寶,把小娃子嚇得夠嗆,就在小寶哆哆嗦嗦想要把手收回去時,大灰咧開嘴,露出鋒利的獠牙,用舌頭舔了舔小孩細嫩的掌心。
之後這匹野狼盯著盼兒,眼珠子轉都不轉一下,嘴角的哈喇子滴答滴答往下掉,把車轅都給打濕了一片。
看到野狼這副饞相,盼兒也不是傻子,嘆了口氣后,便將裝了靈泉水的瓷瓶從懷裡摸出來。
野狼叼著瓷瓶,靈活地用牙齒咬掉上頭的蓋子,吸溜幾下就將一瓷瓶的泉水喝得一乾二淨。
半點兒都沒給獒犬留。
狗鼻子靈的很,靈泉水雖然不像蜂蜜那般香甜,但卻自帶著一股清冽的味道,聞到這股味兒后,獒犬拋棄了許久未見的主人,直奔馬車而去,只可惜靈泉水全都給同伴喝得精光。
藏獒發現了這個事實之後,狗眼裡蒙著一層水光,那副模樣好像被急哭了似的。
盼兒哭笑不得,將車裡放著的南果梨酒拿出了一瓶,倒在碗里。
狗臉上可憐兮兮的神情霎時間消失不見,藏獒嗷汪一聲,飛快地舔著瓷碗,那副急切的模樣,讓小女人看的一愣一愣的。
周庄頭得了信,很快便趕了過來。
即便這一年時間,都是他給兩隻猛獸準備的生肉,但周庄頭還是不敢太靠近它們。
此刻男人遠遠地站在一旁,沖著幾位主子行禮。
等到兩獸吃飽喝足之後,懶洋洋地攤在地上,晌午時陽光正好,光線投射下來,都給毛皮鍍上了一層金邊。
欒玉帶著丫鬟將馬車趕到小院兒前,準備先收拾一般,把行李歸攏齊整。
周庄頭走到盼兒面前,黝黑的臉上滿是藏不住的喜色:
「夫人您不知道,賭石坊的生意好的不得了,越貴的石料越能開出好翡翠,客人們知道這個道理后,便捨得花銀子買石料,這一日就能有幾百兩的賺頭兒,比起榮安坊也絲毫不差。」
賭石本就是暴利,眼下那間鋪子才剛起步,賺的銀錢還不算太多,等到在京城裡做大之後,想必收益會更為可觀。
馬車已經走遠了,盼兒在車上坐的腰酸體乏,下來走上一會兒正好能松泛松泛。
如今桃樹上已經掛了果,這些桃樹全都是鏢師們從南邊運回來的,枝頭上掛的水蜜桃汁水充沛,口感鮮甜,甭提也有饞人了。
突然,有道光射了過來,盼兒眯了眯眼,走到一顆桃樹前頭,看著著粗糙樹皮上溢出的粘液,在日頭的照射下顯得分外晶瑩,她忍不住問了一句:
「這是何物?」
周庄頭仔細盯著瞧了幾眼,說:「這是桃膠。」
盼兒嫁進侯府的年頭也不短了,平日里一直喝些湯湯水水的進補,桃膠也是沒少吃的。
她先前還聽葛稚川提過一嘴,說侯府中買的桃膠不算好,顏色偏淺,口感發脆,說明桃樹的樹齡不夠。
而廢莊裡的這些桃樹,全都是三十年的老樹,眼下桃膠剛從樹皮里溢出來,即使還沒有經過曬制,嗅聞著那股淡淡的香氣,盼兒都覺得舒坦不少。
「最近不是農忙的時節,你找些心思細的小媳婦,讓她們在下雨之前將樹皮上的桃膠刮下來,一日給多少工錢,就由周庄頭你來定。」
周庄頭趕忙點了點頭,將主子們都給送到屋裡后,他便拿著鑼,走到佃戶住著的院外,狠狠的將鑼敲得震天響。
那些五大三粗的漢子跟正忙著餵雞的小媳婦都出來了,剛想發火,看清了敲鑼的人是周庄頭后,臉上立刻擠出了笑容。
「周庄頭,您找我們有什麼事?」
周庄頭也不是那種磨嘰人,清了清嗓子,嗓門比起銅鑼也不差什麼:「將大夥給招呼出來,攏共有兩件事。
其一,夫人剛剛來了莊子,咱們手底下的兄弟也不能將主子們給衝撞了。」
底下的莊稼漢都是急性子,此刻趕忙問:「那第二是啥?」
「桃林中有桃膠,我準備找幾個人去把桃膠從樹皮上刮下來,沒人每日三十文,做的最多的人,額外有一百文的賞錢。」
廢莊裡種的都是南方的果兒,還有些珍稀玩意,諸如玉田胭脂米,先前收成不算太好,畢竟果樹剛剛移栽,頭一兩年都不太容易掛果,就算地裡頭有靈氣,也改變不了這一點。
這些年廢庄漸漸步入正軌,莊戶的日子也好過許多,自然不會將這三十文放在眼裡。
不過如今壯漢手裡頭也沒事,閑著也是閑著,賺些銀錢也是好的。
這麼一想,就有不少人往前竄了幾步,想要去干刮桃膠的活計。
「等等,我話還沒說完,夫人先前交待過,只要女子,不要男人。」
當即就有人不樂意了,扯著嗓子怪叫:「怎麼了?男人還耽誤拿竹板了?為何不能刮桃膠?」
開口的人叫牛二,他媳婦擰了他胳膊一下,咬牙道:「桃膠都是從樹皮里冒出來的,你們這些男人干起活來大開大合,手上一點數都沒有,萬一傷了桃樹怎麼辦?那片桃林春天開花時產桃花蜜,夏日結果,還能產出桃膠,要是讓你們給糟踐了,不止夫人心疼,我們也心疼。」
被媳婦劈頭蓋臉訓了一頓,牛二不吭聲了,默默往後退了幾步。
莊子里的婦人們拿著家裡頭的竹板,跟在周庄頭身後,往桃林的方向走去。
壯漢們看著自家媳婦跟著庄頭走了,即使知道這幫人是去賺銀子,心裡頭仍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兒。
「不就是弄桃膠嘛?等到摘桃子的時候,還不得讓我們幹活。」
「就是就是!瞧把她們神氣的!」
幾個漢子交頭接耳的小聲嘟囔著,聲音也不敢弄的太大,生怕被媳婦聽到了,不讓他們夜裡上炕。
農戶家的婦人一般都是儉省性子,因為知道如今豐裕的生活來之不易,做活時分外小心,竹板在桃樹皮上刮過,半點兒也沒有傷到枝幹。
眼見著眾人都忙活起來了,周庄頭滿意地環視一周,從桃林里走出去,回了自家小院兒。
萬氏正在廚房裡忙活著,聽到動靜趕忙回過頭,看到周庄頭進來了,她端了一碗大葉子茶出來,放在男人面前,手裡拿著細棉布裁出來的帕子,輕輕擦了擦周庄頭面上的汗。
「你這都忙活一整天了,快喝口水歇歇。」
將萬氏眼中濃濃的心疼之色收入眼底,周庄頭就跟大冬天喝了碗熱湯似的,暖意涌遍全身,心裡頭甭提有多舒坦了,只覺得這個媳婦娶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