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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盧仁

  那塊豆種紅翡雖然不值多少銀錢,但足足有碗口大的藍水翡翠卻十分珍貴,前來賭石的客人其中有一部分做著玉石生意,大多願意買下這塊藍水,盧仁看到周圍人面上的躍躍欲試,心下甭提有多得意了。


  他賭石賭了這麼多年,將家底兒都快給敗禍光了,這僅剩下的十兩銀子都是他娘子日日起早貪黑做綉活兒賺出來的,今日要不是開出了上好的翡翠,盧仁都不知道自己有何面目去面對家人。


  開出藍水之後,賭石坊又開出了一塊春帶彩,一塊黃翡,大小雖然不算太顯,但種水卻不錯,兩塊都是十分清透的冰種,論珍貴即便比不上這塊藍水,卻也不差什麼。鋪子里的掌柜的瞧見時候差不多了,便派了夥計小跑著到了對面的陳家酒樓,將鋪子里的消息盡數告知盼兒。


  「竟然還有一塊藍水,可是在五兩那一檔開出來的?」


  夥計年輕憨厚的臉上露出一絲掩飾不住的驚訝之色,他一開始本以為自家夫人如此年輕,在賭行上肯定沒有多少經驗,昨天晚上讓他們費心費力地將毛料分別擺開,不過是瞎胡鬧罷了,但此刻聽到盼兒的話,他忍不住咽了咽唾沫,要不是知道夫人剛剛根本不在場,夥計恐怕都要以為她親自看到了盧仁挑選毛料的場面,才會猜的如此準確。


  盼兒掃也不掃夥計臉上的驚色,只聽他道:


  「的確如夫人所說,那姓盧的書生買下的兩塊毛料都是五兩銀子的,一塊豆種紅翡,一塊玻璃種藍水,按著李師傅的說法,估摸著能值上至少七百兩銀子。」


  欒玉站在旁邊,瞧著精巧的白瓷碗空了,趕忙拿起瓷壺,倒了一碗沁紅如血的櫻桃汁,廢莊裡產的黑珍珠色澤濃艷,表皮漆黑,釀成汁水之後,也是如同鮮血一般的稠紅,剛一倒在碗里便透出濃濃的果香。


  只可惜天氣漸漸暖和起來,這榨汁的黑珍珠已經是最後一批,果肉雖然鮮嫩爽口,但卻不如月前的滋味兒那麼好,所以大多數便釀成了櫻桃汁,這樣存放的時間也就長了些。


  眼見著天色不早了,盼兒將櫻桃汁喝完之後,並沒有在陳家酒樓多留,她剛走出雅間兒,就看到對面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不是寧川還能有誰。


  男人俊朗的臉上滿是笑意,寧川微微拱手,沖著盼兒作了一揖:

  「夫人有禮。」


  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即使褚良先前耳提面命,讓盼兒遠著寧川,但此時此刻這人站在面前,她也不好失了禮數。


  只見小女人抿唇輕笑,聲音又嬌又甜,小嘴兒好似抹了蜜似的:「今個兒倒是巧了,沒想到竟然會在陳家酒樓見到寧公子。」


  寧川面上帶著得體的淺笑,眼神落在盼兒身上,幾乎要將自己身上的自制力全部耗盡,這才沒有失態。寧川是相府的嫡出少爺,即使寧丞相寵妾滅妻,對這個嫡子不算看重,但想要查出盼兒的身份,對寧川而言根本不算什麼難事。


  他心裡很清楚,京中的榮安坊、陳家酒樓,以及對面的賭石坊,全都是盼兒手下的產業。


  最近一段時間,寧川每日都會來到酒樓中,就是為了跟盼兒偶遇,只可惜他運氣不好,連著來了幾個月,今日才頭一回遇上正主兒。


  盼兒跟寧川的皮相都生的極好,且這二人的穿戴打扮,都不像普通人,此刻站在二樓的樓梯口,自然有不少人將目光投注在他們身上。


  只見小女人芙白的面頰上透出如同桃花般的淡淡粉暈,眉眼精緻,即使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面上仍帶著幾分難掩的嬌俏,比起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絲毫不差,再加上盼兒身段兒豐腴,腰肢纖細,整個人就好像從仕女圖中走下來的一般,又美又嬌。


  大多數的男子平日里見不著皮相如此秀美的女人,此刻好不容易看見了,目光便如同黏在盼兒身上一般,肆意打量著她的臉蛋與身段兒。


  盼兒到底也不是年輕生嫩的小姑娘了,此刻被人盯著瞧,心裡雖然不太舒坦,但面上卻不會顯露出來,倒是寧川眸色深濃了許多,好像被墨汁染過一般。


  原本寧川身上帶著一股儒雅的書生氣,配上那張清俊的面龐,讓人心生好感,但此時此刻,即使男人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但盼兒還是從他身上感覺到幾分怒意,她心中覺得有些奇怪,紅潤的唇瓣一抿,扭頭假作往窗外瞧了瞧,輕聲道:「時辰不早,小婦人便先告辭了。」


  說完,盼兒沖著寧川盈盈福了福身子,轉身直接走下了樓梯。


  賭石坊中。


  李師傅解石多年,他經手了不知多少品相上乘的翡翠,正如他所猜測的一般,那塊藍水跟紅翡加在一起,果然賣了七百兩銀子。


  因為這兩塊翡翠全都是在賭石坊中賣出去的,必須要交七十兩的傭金,盧仁本身就是那種大手大腳的性子,花起錢來心裡根本沒數,拿著剩下的六百三十兩,美滋滋地直接回了家。


  盧仁的媳婦章氏,是個心思細密的婦人,她在家裡的陶罐摸索了幾下,發現藏著的十兩銀子不見了,再想想盧仁出門之前滿臉羞愧的模樣,章氏臉上的血色盡褪,渾身上下連點熱乎氣兒都沒有。


  剛會走的女兒跌跌撞撞地從裡屋里出來,抱著章氏的腿,奶聲奶氣道:「娘,囡囡餓了。」


  章氏眼眶發紅,心裡湧起一陣絕望。


  坐在院子里乘涼的盧母聽到囡囡的聲音,一張乾瘦蠟黃的臉上露出明顯的厭惡之色:「一個賠錢貨,天天還嚷嚷著餓,臉皮還真是厚!」


  兩歲大的孩子,膽子自然要小些,囡囡藏在章氏身後,瘦的沒有二兩肉的身子輕輕發顫,那副可憐的模樣讓章氏難受極了,好像有無數根細如牛毛的針刺入了她的心口。


  「婆婆,家裡的銀子全都被相公拿走了,眼下已經沒米下鍋……」


  盧母一聽這話,蹭的一聲從藤椅上站起身子,指著章氏的鼻子,罵罵咧咧不乾不淨道:「你說我兒拿了銀子,我看是你把錢都給花了吧?現下竟然把屎盆子扣在我兒腦袋上,娶了你這種不中用的女人,我們盧家還真是倒霉!」


  光嘴上罵著,盧母仍不解氣,她站在章氏面前,一耳光狠狠抽了上去,將女人蠟黃的麵皮打的通紅,明晃晃的巴掌印就在臉上掛著,腫得老高。


  當初盧母就不想讓兒子娶章氏這個女人,章家窮的都揭不開鍋了,她那個癆病鬼的爹,整個人就跟個藥罐子似的,每日花出的銀錢如同流水一般,將家底都給掏沒了,像這種人家盧母根本看不上,偏偏盧仁覺得章氏容貌秀麗性子和婉,吵著鬧著非要將人娶過門,盧母拗不過唯一的兒子,只能同意了這樁婚事。


  嫁到盧家整整四年,章氏受了不知多少的委屈,但為了囡囡,她全都忍下來了,如今家裡頭連買糧的銀子都被盧仁拿走了,她跟孩子還有什麼活路?

  章氏滿臉是淚,將輕飄飄的孩子抱在懷裡,伸手抹了把臉,腳步踉蹌地往外走。


  盧母斜著眼看著章氏,還真不信她這個性情懦弱的兒媳婦有膽子從盧家離開。


  重新坐回藤椅上,盧母吸溜著大葉子茶,閉著眼睛哼著小曲兒,甭提有多愜意了,盧家只剩下這母子兩個,盧仁是個讀書人,盧母年歲又大,沒有一技之長,整個家都靠著章氏做綉活兒賺來的銀錢養著。


  盧仁帶著幾百兩銀子回了家,看到盧母在院子里,便問了一嘴:「母親,玉娘呢?」


  「誰知道那個賠錢貨去哪兒了?說不定是跟別的男人勾勾搭搭,我看那種女人不是什麼好貨.……」


  對於盧母的話,盧仁也沒往心裡去,成親這幾年來,沒有誰比盧仁最清楚章氏究竟是什麼性子,溫柔善良,即使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會抱怨,還能做出一手好刺繡,盧仁心裡頭對這個妻子還是挺滿意的。


  在院子里來來回回找了一圈,盧仁也沒找見章氏跟囡囡,他緊緊皺著眉頭,尋思著去章家再找找,不過懷裡頭揣著這麼多銀錢,盧仁實在放心不下,便將銀子交到盧母手裡。


  盧母活了四十多年,這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麼多的銀錢,因為激動,她整張臉漲成了豬肝色,呼吸也變得越發急促,乾癟的胸脯如同破舊的風箱一般,上下起伏不斷。


  「兒啊,你是從哪兒拿到這麼多的銀錢?」


  「兒子今日拿了十兩銀,去了新開張的賭石坊,老天眷顧,毛料里開出了一塊藍水翡翠,一塊紅翡,攏共賣出了七百兩銀子,賭石坊自行收去了七十兩,還剩下這些。」


  告訴盧母將銀票收好,盧仁開口道:「母親,我先去將章氏跟囡囡接回來。」


  「去接她們做什麼?兩個賠錢貨,章氏嫁到咱們家好幾年了,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咱們現在有這麼多銀錢,乾脆將章氏休了。」


  盧仁搖了搖頭,起身出了門,往章家的方向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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