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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松花蛋

  徐氏用手背抹了淚,此刻她雖然眼圈紅腫,但臉上卻露出幾分笑意,語氣恭敬道:「小婦人家裡頭有個祖傳的方子,做出來的松花蛋比別處要好上不少,夫人不如先嘗嘗?」


  一邊說著,徐氏一邊把籃子上蒙著的軟布掀開,露出來裡頭的淡青色的鴨蛋,盼兒以前沒吃過這玩意,來京裡頭也未曾見過,一時間不由有些好奇,捏起一隻放在掌心,問:「這東西叫松花蛋,要怎麼吃?」


  徐氏咧嘴一笑:「松花蛋同鹹蛋一般,也是用新鮮鴨蛋加了調料腌制而成,只不過裡頭有一味密陀僧最為特殊,加了那物之後,鴨蛋腌制好后就成了烏青之色,口感彈潤,形狀如凍微微透明,若不是顏色不好,吃的人怕是會更多;至於吃法也多得很,最簡單的就是把蛋殼剝了,切成塊,沾了醬油跟香醋,風味特殊,雖然也是腌制出來的,卻跟鹹鴨蛋完全不同……」


  盼兒自己也是個好吃的,吩咐吳婆子拿了瓷盤菜刀等物過來,徐氏動作麻利的很,手裡捏著一隻松花蛋,剝了殼兒,切好后便往瓷盤裡倒了一勺醬油,兩勺醋,原本腌制松花蛋時就加了不少鹽末,要是此刻再將醬油加多了,怕是都吃不進嘴,好在徐氏經常弄這東西,一時之間也不會出錯。


  將筷子遞到夫人手裡,徐氏催促道:「夫人快嘗嘗,小婦人覺得松花蛋比起柳氏做的桂花鴨也不差什麼,只是這物兒的顏色不算太好,怕是有人覺得滲得慌,不敢入口。」


  盼兒可不像普通婦人膽子那麼小,她先前還吃過更嚇人的玩意,現在不也全須全尾的坐在此處,嘗嘗松花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將烏青的蛋塊夾起來送入口,女人的嘴唇上沾了一滴烏黑的醬汁,盼兒的唇色本就偏紅潤,此刻她似是發覺了異樣,伸出淡粉的舌尖添了一下,將黑點兒抹了去。


  徐氏見夫人杏眼一亮,面頰泛起淡淡的紅暈,吃到美食時臉上露出幾分陶醉之色,眼帘低垂,那副模樣簡直跟樹上飽滿多汁的水蜜桃般,鮮嫩可口極了。


  沒生孩子前,徐氏經常去到京城裡,也見過不少的美人兒,其中不是沒有比夫人容貌更出眾的,但是女子的皮相再美,身上的韻致卻是不大相同的,極少有夫人這般勾人的媚態,偏偏又不顯下作輕浮,怪不得將軍將夫人當成寶貝似的供著,恨不得掛在褲腰上,時時刻刻都帶著。


  自己是個女人,一時間也不由看的呆了,徐氏暗暗啐了一口,見盼兒還不撂筷,趕忙提點了一句:「這松花蛋滋味兒雖美,卻不能多吃,腌料裡頭的密陀僧吃多了對身子不好,每月吃個兩三回便差不多了……」


  聽到徐氏的話,盼兒抬了抬眼皮子,心中雖有些訝異,面上卻絲毫未曾表露出來。


  她從來沒有學過醫術,但卻聽葛稚川曾經提過密陀僧這味葯,他說密陀僧用的好了可以救人性命,但一旦過量,便會使人暴斃,凡事講究過猶不及,這個道理盼兒還是懂的,不過徐氏竟會將密陀僧這味葯說出來,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手裡頭握有榮安坊的鋪子,這一年究竟賺了多少銀子,盼兒心裡也有數,對於松花蛋這種能讓鋪子的生意更上一層樓的好物兒,她自然不願錯過,更何況徐氏主動把此物送到她面前,說不定也是打著賺銀錢的主意。


  盼兒也不是那種一毛不拔的性子,見了別人有好東西,便紅著眼想要搶奪。


  她沉吟片刻,用手拄著下顎,嘴角勾起並不明顯的弧度,那雙大而圓亮的杏眼直勾勾的盯著眼前的婦人,問道:「先前我讓柳氏做了桂花鴨,每日往榮安坊送十隻,你若是想賺些銀子的話,不如也按著柳氏一般,做出松花蛋來送到鋪子里,賺得的銀錢五五分成,可好?」


  盼兒救了磊子,也相當於救下了徐家的命根子,徐氏今日本就是為了送方子而來,一聽夫人還要分她五成利,喜得滿臉堆笑,沖著盼兒千恩萬謝,什麼好話都往外說。


  又在屋裡呆了小半個時辰,徐氏這才走了,臨走之前她告訴盼兒,說將松花蛋與嫩豆腐切成丁,加了佐料拌在一處,配米飯吃正好。


  盼兒讓錢婆子做了一份,忍不住吃了一碗米飯,撐得肚皮略有些鼓脹,用茶水漱了漱口后,她走去偏屋,跟奶娘佘氏說了一嘴,抱著小寶往外走。


  盼兒還欠了獒犬兩瓶靈泉水,這大狗一見著盼兒,就直接沖了過來,咧著嘴,哈喇子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尾巴搖個不停,那副討好的德行簡直不堪入目。


  將瓷瓶掏出來,倒了些靈泉水在獒犬的飯盆里,狗鼻子靈的很,一聞到那股充沛的靈氣,獒犬喉嚨里發出呼嚕嚕的聲音。


  突然,野狼從窩棚里躥出來,沖著那裝了靈泉水的盆子舔了幾口,直接將盆底兒都給舔的水亮,獒犬反應過來,低頭一看,盆子里空空如也,連一滴泉水都沒剩下,氣的大狗嗷嗷直叫喚,那模樣顯得委屈極了,偏偏盼兒裝作沒看到,扭頭抱著小寶往院外走。


  褚良白日里不是去上朝,就是去了城北大營,即使天氣一日一日嚴寒起來,昨夜還零星飄了小雪,依舊忙碌不減。


  盼兒並不知道這人到底在忙些什麼,朝堂上的事情她不懂,也不會插手,心裡頭琢磨了一會兒,便打定主意要去忠勇侯府一趟。


  先前石進回來,林氏給他生了個小石頭,對於一個三十幾歲的婦人而言,生個大胖兒子跟去鬼門關走一圈也沒有多大差別,石進是個疼媳婦的,即使林氏早先給寧王當了妾,他也不在意,畢竟要不是林氏,他早就凍死在雪地里了,哪還有今日?

  跟周庄頭說了一聲,盼兒提了一壺南果梨酒,直接上了馬車,身邊只帶了欒玉一人,便往忠勇侯府的方向趕去。


  林氏都已經好些日子沒見著盼兒了,簡直想得緊,一聽到丫鬟的通報,顧不得別的,將小石頭塞進石進懷裡,直接迎了出來,因為剛生了孩子不久,林氏身子略有些豐盈,但卻半點不顯得笨拙,面頰紅潤光澤,黑髮濃密,瞧著就跟二十七八似的,比起同輩的婦人年輕不知多少。


  一見著親娘,盼兒眼眶微微發熱,屋外頭冷的很,她握著林氏的胳膊,發覺母親穿的有些薄,也不敢在外頭耽擱,趕忙走進正屋裡,眼一掃便瞧見端坐在炕上的高大男人,蓄著短須,五官剛毅猶如刀刻,不是石進還有哪個?

  威名赫赫的忠勇侯,此刻懷裡頭抱了個穿著寶藍色衣裳的孩子,這奶娃生的白胖,也不是個老實的,在男人懷裡頭的動個不停,一看到盼兒,便伸直的胳膊要抱,小模樣當真是個稀罕人的。


  盼兒走上前,把孩子接到懷裡頭,小石頭也不怕生,抱著盼兒的頭臉就開始啃,糊了滿臉的口水。


  一見著兒子跟她姐姐如此親近,林氏滿眼欣慰,她之所以拚死生下一個孩子,其中不乏有替石家留後的意思,但更多的卻是為了給盼兒一個依靠,她呆在定北侯府,雖然褚家人口簡單,但到底沒有娘家人撐腰,一旦受了委屈,連個哭訴的地方都沒有,現在也不知鬧出了什麼岔子,母女倆竟然都不能見面,害的林氏擔驚受怕,等到見到女兒全須全尾,沒出什麼岔子,這才放了心。


  「今個兒怎麼有空進京?難道是準備從十里坡搬回來了,京郊的確比城裡冷上許多,即便有火炕,也不如這邊舒坦。」


  盼兒在莊子里早就呆慣了,一時之間也不想回京城,石進知道母女兩個有體己話兒要說,也不坐在這邊礙眼,抱著兒子直接去了書房。


  等到男人走後,盼兒才壓低了聲音:「我準備一直住在廢庄,侯府還不如莊子呢……」


  林氏拉著女兒的手,瞪了她一眼:「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嫁到了褚家,就是褚良的媳婦,即使姑爺慣著你,你也不能這麼嬌氣,定北侯府人丁稀少,此刻就剩了老侯爺跟你婆婆在京裡頭,年紀大了,若沒有兒女在身邊,就算嘴上不說,心中定然難受的很,若你非要住在莊子,不如將他們二人也給接過去……」


  聽到這話,盼兒臉上有些發燒,知道是自己考慮不周了,吶吶點頭,琢磨著跟褚良商量商量,再做打算也不遲。


  母女倆坐了一會兒,林氏突然問:「你跟姑爺成親的日子也不短了,他待你如何?」


  林氏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盼兒,她知道女兒皮相生的好,褚良定是喜歡的,但夫妻兩個日日相處,就算生的跟天仙似的,也有看膩歪的一日,能不能將日子過好,還得看自身的性子。


  眼見著林氏眉頭緊鎖,臉上露出些愁色,盼兒趕忙摟住她的肩頭,安撫道:「將軍待我極好,他先前還應了我,說不會納妾,您就放心吧。」


  聞言,林氏抿嘴直笑,非要留盼兒住在侯府,也不讓她回到廢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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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三娘母女兩個被從廢莊裡趕出去,只能帶著行李灰頭土臉的回了京城,先前為了打聽盼兒的消息,林三娘將家裡的破院子直接賣到了人牙子手裡頭,現在母女兩個沒處落腳,腹中又發出如同擂鼓般的響聲,餓的雙眼發綠。


  「娟兒,咱們不如再去寧王府一趟?」


  徐娟兒臉色慘白,搖了搖頭:「王府里的人可不是吃素的,上回咱們去打秋風,差不點都被送到官府了,我還沒嫁人,若是進了牢里,毀了名聲,日後還能找到什麼好人家?」


  林三娘兩腿發軟,心裡頭卻升起了一股邪火,罵罵咧咧道:「嫁人?怕是沒等你出嫁,你娘就活活餓死在街邊了!如今天氣冷的厲害,總不能夜裡睡在破廟吧?你好歹也是個黃花大閨女,破廟裡那麼多下賤粗鄙的乞丐,萬一生了什麼惡念.……」


  一聽這話,徐娟兒打了個哆嗦,還沒等開口,身後便傳來了一陣尖叫聲,她心裡一慌,略略回過頭去,發現是一匹高大的馬揚起前蹄,直接朝著她們母女兩個踏來。


  徐娟兒心裡一陣驚恐,兩眼一翻白,便昏迷了過去。


  馬背上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齊川,他好歹也是當年的狀元,又是戶部侍郎,自然是顧念著名聲的,此刻趕忙下了馬,也顧不得男女之別,扶起了昏倒在地女子,沖著林三娘告罪:「都是齊某的錯,衝撞了夫人與小姐,齊某這就送小姐去醫館,絕不會讓她出事。」


  剛才齊川下馬時,林三娘還想鬧騰一陣,此刻瞧見男人身上名貴的提花綢料子,也知道這年輕俊美的男子定是個身家頗豐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轉了一下,林三娘也是個會作戲的,手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我就這麼一個女兒,要是娟兒有個三長兩短,那我也沒活路了,還請公子救救我女兒,求求您發發善心吧……」


  四周圍了不少百姓,因齊川的皮相生的頗為俊美,在京裡頭又有些名聲,此刻已經有人將他的身份認了出來。


  強忍住心底的不耐,男人風度翩翩的安撫著林三娘,眼底卻隱隱翻湧著厭惡。


  將這母女兩個送到醫館,原本以為使出點銀子就能將人給打發了,哪想到剛躺在榻上,徐娟兒便幽幽轉醒,一雙杏眼望著眼前的男人,扯著男人的袖口,自上而下望,女人跟林盼兒的五官還有那麼幾分神似。


  「公子,妾身實在是沒活路了,妾身的爹爹得了重病,為了給他湊銀子治病,賣了家中的小院兒,如今我們母女兩個淪落街頭孤苦無依,若是公子不嫌棄,妾身願意當牛做馬,跟在您身邊……」


  一邊說著,徐娟兒掙扎著要給齊川下跪,男人趕緊制止了她,又勸說了幾句,想起與自己和離的狠心女人,齊川眯了眯眼,打量著徐娟兒那張稱得上秀麗的臉,腦海中突然升起了一個想法。


  「今日之事本就是齊某的錯,若姑娘真走投無路,不如先住在齊某名下的宅子中,等渡過難關后,再搬走也不遲。」


  醫館里的百姓聽了這話,都誇讚齊川生了副好心腸,就算是他在街上駕馬,但及時勒住了韁繩,到底也沒傷著這母女兩個,只是這年輕女子太膽小了,生生被嚇昏過去,方才會送到此處,現在又見人家生的英俊,偏要痴纏上去,反倒顯得過分了。


  聽到齊川答應帶自己回去,徐娟兒欣喜若狂,蒼白髮青的臉上泛起了幾分紅暈,眼裡淚花翻湧,顯然是高興極了。


  齊川漆黑的眸子中翻湧著算計的精光,他讓小廝付了銀子,拿著葯,便送林三娘母女兩個往城北的宅子趕去。平日里齊川都住在狀元府中,這宅子雖然老早就買了,卻根本沒有人住,裡頭的傢具擺設全都是新的,只有一個老婆子看著門,一見著主子過來,腆著臉行禮。


  沖著母女倆一拱手,齊川道:「夫人與姑娘在此安心住下便是,也不必顧忌那麼多,齊某平日里不在此處,你二人也不必擔心……」


  聞言,徐娟兒頓時有些急了,早在還沒被送到醫館之前,她就已經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看清了齊川的模樣跟打扮,斷定此人是個有錢人家的少爺,這才死皮賴臉的跟上去,為的就是委身於他,過上吃香喝辣穿金戴銀的好日子。


  現在這男人說不住在宅子里,怕是很難見上一回,如此一來,她要怎麼跟這人成就好事?


  心裡頭著急的很,徐娟兒心思淺,面上也不由露出幾分,眼巴巴的看著面前的男人,哭的梨花帶雨,模樣當真是可憐極了。


  齊川輕聲安撫了幾句,見哄不好徐娟兒,也沒有多留,告辭之後便離開了宅院中。


  等到人走後,徐娟兒抹了把臉,狠狠的跺了跺腳,杏眼中滿是不忿。


  林三娘直接坐在炕上,手裡頭不知從何處順了一把瓜子,邊嗑邊說:「男人都是賤骨頭,你好好打扮一番,等到齊公子下回來的時候,再將人勾上不就成了?我方才問了一嘴,知道他已經娶妻,不過家裡頭的那位夫人肚子一點也不爭氣,這麼長時間都沒懷上,要是你有了齊公子的骨肉,那咱娘倆後半輩子就有指望了。」


  徐娟兒抿著嘴,唇角微微勾起,顯然是想到了日後的好日子,面上的喜意都快藏不住了。


  站在外頭掃地的婆子聽到屋裡頭的話,掃了一眼屋裡那對母女的德行,不屑的撇了撇嘴,在宅子里做了這麼長時間的活兒,這婆子心裡頭門清兒,知道齊公子的夫人就是相府千金,那樣的女人簡直就是金子做的,即便生不齣兒子,有娘家撐著,丈夫也不敢翻出什麼風浪,這一對母女還敢打齊公子的主意,還真是生了熊心豹子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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