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活泉
低嘆一聲,盼兒心裡難受,不自覺的紅了眼,大滴大滴的眼淚往下掉,順著面頰滑落下去。
她沒有發現,原本被揉的發紅的眉心,竟然漸漸的濕潤起來,一滴泉水往下淌不同於眼淚的溫熱,泉水十分沁涼,一股涼氣兒好像鑽進了盼兒的頭蓋骨里,讓她忍不住打了個激靈,整個人都清醒了。
抬頭對著銅鏡瞅了瞅,盼兒把銅鏡抓在手裡,發現那處果然出現了泉水,流到了她左臉的疤痕上,滲了進去,那處疤痕卻微微有些發熱,讓盼兒詫異的瞪大眼。
她臉上的皮肉早就壞死了,十幾年都沒有感覺,現在竟然能察覺出燙了,這泉水還真有奇效。伸手捂著胸口,心臟在胸腔中撲通撲通直跳,她平靜下來,不再哭了,眉心中也沒有泉液繼續往外涌。
難不成她必須哭才能有泉水出現?
盼兒心裡疑惑,手上動作卻快得很,狠狠在自己胳膊內側擰了一下,疼的她眼淚汪汪哭的更凶,用手背抹了把淚,盼兒盯著銅鏡,發現眉心處又有泉水凝聚,從桌上拿了只喝水用的小碗兒,盼兒把水咕咚咕咚的喝乾了,用棉布捂著眼皮,憋著聲音哭著,眉心的泉水一滴一滴的往碗里掉,很快就接了十幾滴。
盼兒哭的頭昏腦漲,雙眼火辣辣的疼,實在是哭不出來了。
舀了一瓢水倒進碗里,自己先喝了一口,發現後院兒的井水變得十分甘甜,身體沒有半點不適,反而如同泡在熱水裡般,腹中一片暖意。
端著碗走到床邊,盼兒把林氏叫醒,讓她喝了這一碗摻了泉水的水。
林氏正好有些口渴了,喝了水后,嗓子處也沒有那麼堵了,精神頭兒也好了不少。
伸手摸了摸盼兒光潔的右臉,林氏眼眶微紅,笑道:「盼兒買的葯真有用,娘喝進肚子里,覺得舒坦多了……」林氏並沒有說假話安慰盼兒,她是真覺得身體里有了力氣,腦袋也沒有之前那麼燙了。
要是再喝幾幅葯,她估計也能好起來,不用丟下盼兒一個人。
盼兒悄悄的湊到林氏耳邊,壓低了聲音說:「娘,盼兒不傻了,我已經好起來了……」
聽到這話,林氏大吃一驚,抬起頭看,發現盼兒以往渾濁的雙眼變得清明起來,與之前看起來不一樣了,明明今天一早這孩子還傻裡傻氣,就跟一個三歲的小姑娘似的,怎麼出門一回,就好了呢?
「娘,我想上山去采草藥,給您治病,摔了一跤,從地上爬起來之後,腦袋就清楚了……」盼兒沒說自己腦海中多了一世的記憶,這種事情說出口了,不管林氏信不信,心裡都不會好受。
林氏伸手抹淚,一把摟住了盼兒,渾身都止不住的開始打哆嗦:「盼兒…盼兒你終於好了,娘也就放心了……」
盼兒用指腹抹去林氏臉上的淚,林氏年輕的時候是個大美人兒,即使年紀大了,皮肉略鬆弛,但依舊貌美,但最近害了病,虧了元氣,整個人瘦的都脫相了,蒼老了十幾歲般,盼兒想到娘死後被草草的埋進土裡,連墓碑都沒立,心裡對齊父齊母的恨意更濃。
「娘,咱們能不能從齊家搬走,我不想住在這兒,他們不給你買葯,是要看著你活活病死啊,這麼心狠,就算我留在這又有何用?他們可不會把我當成他們的兒媳婦……」
聽了盼兒的話,林氏有些猶豫。
她本就身體不好,要不是怕盼兒一個人活在世上無依無靠,她也不至於早早的給這孩子定下親事。
七年前,母女倆搬到石橋村,齊川在讀書上很有天賦,日後是個出息的,不過齊家家貧,即使齊川有才華,卻沒有銀子上京趕考,林氏拿了五十兩銀子給了齊家,讓齊川娶了盼兒,之後齊川上京,這一走就再也沒有消息傳回來。
原本林氏本以為盼兒從此有了依靠,哪想到齊家人如此心黑,拿了銀子,卻將她們母女兩個視為累贅,齊川命數不好,再也沒傳回消息,齊母卻怪盼兒克夫,又嫌棄她貌醜人傻。
當初沒拿到那五十兩銀子的時候,齊家是怎麼說的?
說盼兒心思單純,與齊川合得來,母女兩個呆在齊家,絕對不會受委屈,一晃五年,林氏的最後一點私房錢花光了,齊家人的嘴臉也都暴露出來。
幸好齊老太太還是個有良心的,對她們母女不薄,不過齊老太太年紀大了,又能活幾年?自己護不住盼兒,難道要讓她留在齊家,一個人受委屈不成?
只是離了齊家,她們母女根本沒有賺錢的營生,現在在這裡還能吃口剩飯,但一走出這個門兒,或許連剩飯都吃不上了。
她一條賤命死了倒也乾淨,但盼兒還小,總不能跟著自己受苦。
算上記憶里的那一世,盼兒已經是兩世為人了,雖無什麼閱歷,但她卻明白林氏心裡到底在顧忌著什麼,拉著林氏的手放在臉上,盼兒輕輕蹭了蹭:「娘,就算留在這裡,等到齊奶奶年紀大了,我還是沒有活路,等您身子養好,咱們回到家裡頭,我有手有腳,多干點活,咱們總不會餓死。」
其實盼兒之所以這麼有底氣,是因為她眉心處突然多出來的泉眼,她現在算是摸清了,只要她一哭,泉水就會從眉心裡湧出來,稍微滴幾滴到水中,那水就跟靈丹妙藥似的,喝進肚,就連傷口都能好轉。
盼兒記得以前林氏身體好的時候,會給她做醬菜來吃,那醬菜滋味兒好得很,當菜吃可下飯了,聞著那股香味兒,盼兒都直流口水,只不過近些年林氏的身子骨兒一年不如一年,這些年已經不做醬菜了,盼兒之前又是個傻子,即便愛吃,也不會主動討要。
現在腦海中的迷霧盡數被撥散開來,想起醬菜的滋味兒,盼兒咽了咽唾沫,咬著嘴,試探著說:
「娘,咱們試試吧,總比呆在齊家好。」
林氏也被盼兒說動了,她不想讓自己的女兒被齊家人欺辱,若是她的病真能好,離開齊家也無妨,母女兩個相依為命的十多年,只要不分開就好。
離開齊家很簡單,在齊母眼裡,盼兒是個傻子,她故意在齊母面前說林氏得了肺癆,肺癆這種病是會傳染的,一個不好命都沒了,齊母哪裡敢留母女倆,當天就把盼兒娘倆給趕了出去。
盼兒跟林氏從齊家離開后,往石橋村深處走去,她們以前住的小院兒在山腳邊上。算一算,已經五六年沒住人了,好在建造的時候林氏手裡還有點錢,花了大工夫,請人用青磚一層層壘起來的,十分結實,只要好好打掃一番,她們在石橋村中也就有棲身之所了。
林氏把掛在脖子上的鑰匙給拿了出來,打開了木門上的銅鎖,盼兒推開門,院子里長滿了荒草,綠油油的,長勢好得很。
走進院子里,盼兒進了屋,屋裡頭的灰塵特別多,好在她們之前搬到齊家時,鍋碗瓢盆之類的東西都留在了這裡,拿了木桶在後院兒的井裡頭打了一桶水上來,往屋裡的地上撒了點,之後才用掃帚掃,收拾出來了一層灰。
將屋裡的桌椅板凳擦乾淨,柜子里還有兩床棉被,是頭些年新作的,之前一直沒用過,今個兒太陽當空照,天氣特別的熱,晒晒被子也能祛一祛裡頭的潮氣。盼兒抱著被子走到了院子里,放在竹竿上曬被子,林氏想要幫忙,被盼兒按在了凳子上。
「娘你身體還沒好,等痊癒后,咱們忙的事情就多了,現在您最關鍵的就是好好養著,千萬不能勞累。」盼兒板著臉,仔仔細細的盯緊了林氏,不斷囑咐著。
別看盼兒瘦成了皮包骨頭的模樣,但手上可有一把子力氣,之前她在齊家沒少干粗活兒,齊母使喚盼兒的時候,一點都不客氣,畢竟盼兒就是個傻子,不用白不用。
不多時,盼兒將屋裡給收拾乾淨,雖然院子里的雜草還沒清,她也沒打算動手,等到有錢了買幾隻小雞仔兒,叨上一段日子,這些草便算物盡其用。
抱著被太陽曬的暖烘烘的被子回屋,盼兒將床鋪好,林氏並未住在一起,屋子雖小,卻乾淨整潔,盼兒在山邊撿了一些柴火拎回來,架了火給林氏熬藥。
家裡頭一點糧食都無,之前齊奶奶給的銀子都買了葯,分文不剩,除去草藥外,她們還真就到了沒米下鍋的窘境。
陶罐兒在爐子上用小火慢慢燒著,林家離山裡近,靠山吃山。
如今正值五月,山上的野菜長得好,前幾天盼兒上山採藥的時候,還看到了成片成片的大葉芹,那東西用水焯過,滋味鮮美。
石橋村靠山,平時這幫村民也沒少上山打獵,盼兒雖傻,但瘋鬧的時候也曾數次跑到山上,走在小路上,盼兒背著一個竹筐,看到大葉芹就蹲下身,用指甲掐斷根莖,枝葉主幹扔進竹筐裡頭,沒過多久竹筐就快要滿了,大葉芹的汁水糊了盼兒滿手。
掐了不少大葉芹,盼兒累的都直不起腰來了,她本想打一隻野兔,不說賣點銀子換點米面,也能給娘補補身子,但盼兒在山裡走了快一個時辰,越走越遠,連一根兔毛都沒有看見。
她有些泄氣,環視一周,才發現自己到了當初跌落的山崖底下,走到自己磕破腦袋的石頭前,盼兒瞪圓了眼睛。
石頭旁邊竟然倒著一個男人!